从司马白发出手谕,半个时辰不到,宣阳门得手的消息便传回了禁卫大营。
正自焦急乱转的司马昱目瞪口呆,一遍遍追问:“当真没动手?没伤着王郎将?”
司马白悠悠打断道:“六哥放心,小册子你也见过,好读书讲礼貌,办事再扎实不过的。”
“你得意个什么!”司马昱转头便骂,“我告诉你,就算没打起来,你这也跟谋逆没两样了!”
“谋逆?谋谁的逆?王导的还是庾亮的?”司马白瞟了一眼司马昱,懒洋洋怼了回去,“这老半天了我就没想吭声,老六,亏你也是姓司马的,我且问你,只准他琅琊王氏的私兵霸占京师大门,就不许咱们司马氏的御林军取回来?”
司马昱随即驳道:“你那厌军何时成了御林军?”
“哈哈!当然就是!”司马白一声大笑,梗着脖子辩道,“从来都是皇帝陛下的御林军,到哪我都这么说!”
司马昱为之语塞,怔了好一阵,思虑良久这才又好言规劝道:
“我的好七弟,你在这里和我徒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朝堂权谋可不靠那狡诈诡辩,你这么乱搞,公然抢门,不是去打别人的脸,你打的是自己的脸!说破大天也是纵兵哗变!本来只是手下一个将军酒后过失杀人的小事,你想护他,护着便是,大不了摁一个纵然包庇的罪名,被申饬一通也就罢了。可你倒好,竟跟着好勇斗狠起来,连强抢城门这种荒唐事也干的出来,天子脚下,擅动兵马,谁给你的权力,你让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凭白被别人拿死了把柄,趁着那边没发动攻势,我劝你赶紧进宫向陛下谢罪。”
“我的好六哥,”
司马白起身走到司马昱身前,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道,
“逞口舌之快的可不是我哟。”
“什么朝堂权谋,要我说,这江左习气就是太懦了些!”
“懦到自然,便就习以为常了,竟以为自然便是如此。”
司马昱皱眉问道:“我与你讲正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嘿,没什么,只觉六哥稍有些没见过世面罢了,调动这一千兵马就算纵兵哗变了?”
白眼幽光闪烁,锋芒毕露之下,就是个傻子也听懂了弦外之音。
“老七,别胡来!你还知道个好歹吧?”
司马昱闻言大惊失色,曾的跳起来,指着司马白鼻子骂道,
“别以为打了几个胜仗就无法无天了,我警告你,自古以来,骄兵悍将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好好一个擎天柱石别搞到人神共弃!”
“哈哈,打住,快打住吧,”司马白连忙去捂老六的嘴,“瞧把你气的,你竟把我当成乱臣贼子了吗?放心吧,咱们的昱贤王,我同你一样,都是为了辅左皇帝陛下,为了保我大晋社稷。”
司马昱稍稍释然:“你可别犯浑,听我的,快进宫去向陛下请罪,免的被恶人先告了刁状!”
司马白却打了个哈哈:“请罪?陛下赏我尚且不及呢!”
“难道是陛下授意?”司马昱一阵迟疑,摇头道,“不会的,陛下性情沉稳,即便想用你收权,也断然不会如此操切鲁莽的。”
司马白反问:“陛下想做而又不便做的事,不正需要咱们分忧效力吗?”
“这...你可别妄揣圣意啊!我知道你想替陛下争口气,可是也要待时而动,大战之后朝廷刚刚安稳下来,此刻挑起争端殊为不智!咱们都年轻,遍数朝野,年轻一代里无人能与你争锋,且等等,不急,咱们怎么也能熬垮那帮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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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不了!”司马白大手一挥打断了语重心长的司马昱,正色道,“我没时间和他们磨功夫,咱们可不仅仅是和那帮老家伙比时间!六哥,羯赵那边也和咱们同样正在经历新旧势力的权利更迭,谁先把内部权力整合完成,谁便能在下一场国战中占得先机。等到战事再起...呵呵,我可不想在前面拼命的时候,家里还有人在背后使绊子捅刀子。”
“所以你不惜落个专横跋扈的恶名,也要急着夺权?”司马昱若有所思,突然叫道,“那二学子杀人是不是你指使的?是了,没错,你是故意寻衅,借机揽权!”
“嘿,你说借机,那就是借机吧,毕竟机会难得,算算日子,他们也该收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你还瞒了我什么事?”
“不敢瞒六哥,嘿嘿,廷议之后,我便已快马传令武昌,让大军拔营东进,也就这两日吧,大军便能兵抵建康了。”
司马白掐着手指似乎在计算斥候传递消息的速度,
“这么一算,厌军东进的消息,也该呈到那些人的桉头了。”
司马昱顿时大怒,破口大骂:“你到底还是这么干了!”
“难怪你说调那一千兵马算什么,我还真没冤枉你!”
“廷议上你拿调兵进京威胁王导他们,别人已经妥协允了你的提议,你再调兵进京,岂非出尔反尔?且不说他们被摆了这一道不会善罢甘休,只六哥我就看不惯这种阴谋伎俩!”
“区区障眼法而已!”司马白哈哈大笑:“但我万万没想到,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你把这叫做细枝末节吗?”司马昱急的嘴上冒疮,“我看这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总比都死在羯狗刀下要强!”
司马白把六哥按在椅子上,正色沉声说道,
“羯赵经历此番大败,正是外忧内乱之际,外藩环伺,萧蔷祸起,任她石永嘉还是佛图澄本领通天,也不是朝夕能解决的,而咱们现在的境况要比他们好太多了。”
“京畿乃至全国,除了我厌军一枝独秀,哪有一支可战之军?”
“自江左以来,世家豪族从未像今日这么虚弱过!如今我为刀俎人为鱼肉,这是我司马氏难得的气运!我不快刀斩乱麻一朝定乾坤,难道还慢吞吞的与他们打起水磨官司?”
“老六,你堂堂司马氏子孙,白白错失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你就不心痛么?”
司马白连番质问,司马昱却似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仍是梗着脑袋驳斥:
“老七,你嘴上再是冠冕堂皇,可也难掩擅自调兵的事实,你这做派与王敦逆贼当年所为有何不同!”
“别人还没说什么,你倒先给我扣起帽子了,罢了,不说了,你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江左风气上下一致,朝堂上那套逻辑理念对所有人都是根深蒂固的,司马昱当然也不会例外。
司马白懒的再和这正人君子争论,扔下司马昱便要离去。
“我回府去了,你两个弟妹还等我呢,你也早点回去歇息,以后少些谈经论道,空暇多练练拳脚。”
司马昱哪里肯罢休,扯着他衣袖怒目呵斥:“老七,你给我句实话,莫非你还想要当曹操不成!?”
“嘘嘘...不至于不至于,曹操可是汉贼,我难道是晋贼么?”
司马白连连打着哈哈,话锋却突然一转,似笑非笑,
“不过嘛,权臣这行当,可是咱们司马氏的祖传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