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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祸水东引

    “倒不知是何事?”司马白饶有兴趣的打量起庾亮,一时间分不清这老狐狸是真心为大局着相,还是另有叵测心思。

    黄石滩大战透支了他的精力,虽然近日里和石永嘉互取所需相得益彰,但仍是不敢轻易妄动矩相之力。以往用惯了望气,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封了这个异能,还真让他有些不适应。

    只听庾亮缓缓问道:“听闻殿下把降卒全都拘押在了邾城?”

    司马白挠了挠脑袋:“是呀,不然呢?押在哪里?”

    当初从黄石滩追到襄阳城下,司马白也是下了狠心,沿途俘获的赵军凡带胡人相貌的一律诛杀不论。活下来的降兵略有四万露头,基本上都是汉人,而又以乞活军为主,现在全都押在城里。

    庾亮捋着胡须背起了兵法:“分化治之乃是自古以来处置降兵的不二法门,呵呵,且先不提如何分治吧,四万劲旅就这么放在眼皮子底下,殿下每日里也能睡的着觉?”

    “可是究竟要如何分治呢?还请庾相示下。”

    司马白明知故问,他哪里不知这四万降兵是人人都惦记的肥肉。晋军如今残剩三万,两万水军守江,五千兵丁由桓温带着守夏口,邾城这里不过四千骑驻守,武昌更是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了,各处都是捉襟见肘,收拢降兵充实部曲无疑是最便捷有效的法子。

    庾亮知道司马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也只能好言以对的磨官司,他一抬手,正要遥指四方,却被司马白打断。

    “前日南兵陆大都督回防江巡,临行前我就让他带一半降兵走,可他却说北卒不谙水战,硬是一个降兵也不要,”

    司马白似乎也正在为降兵归置而困扰,一字一句都是忧心忡忡,

    “从襄阳退兵时,元子就一直留镇夏口,我几乎一日一信,催促他来邾城挑些人手充实部曲,但他始终以无力安置推辞,嗨,既然庾相提起这事,不然就送到武昌去?”

    庾亮被噎的哑口无言。

    这种水磨官司谁的理都没错,最是纠缠不清,他瞥向最角落处一直低眉顺眼的谢安,心道这官样文章怕不是你谢安石的手笔吧?

    不过司马白说的也是实情,降兵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自家没有十倍的兵力优势是不敢贸然接收的。不论南兵还是夏口那里,多了不敢收,领走千儿八百的还不够费事的。

    何况除了司马白,根本没人能镇住这四万降卒了。也是天意使然,他早早就收编了乞活军一部,连威名赫赫的乞活玄帅都对他肝脑涂地,如今再把这些有奶就是娘的乞活流民纳入囊中已是顺理成章。

    明眼瞅着司马白想独吞肥肉,谁脑袋被驴踢了,会为了芝麻大的油腥去开罪他?

    “呵呵,倒是真难为殿下了。”庾亮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

    司马白两手一摊:“谁说不是,毕竟是朝廷遗民,权宜从贼也怨不得他们,咱们总不能学那项羽,把他们都坑杀了吧?”

    “虽是不好安置,也没必要一日两餐还供酒肉的养着吧?”

    庾亮只差骂一句你这样明目张胆邀揽贼心,难道是想养贼自重吗?!

    其实庾亮心知肚明,司马白就是在养贼自重。

    这一招是司马白给自己留的后手,他一旦翻脸,也不必明目张胆,只稍拱拱火放放水,这四万降卒就能把天捅个窟窿。至于借降兵哗变要了哪个对手的命,更是轻而易举的。

    司马白好像故意气怼庾亮一般,哈哈一笑道:“只是手里实在不缺粮秣,早晚都是一家人,何必苛待人家呢。”

    战后缴获堆积连山,偏偏人又少,上至将帅下到兵丁,人人都分的盆满钵盈。这些都是司马白打下来的,别说优待俘虏了,他就是想倒进江里也不碍别人事。

    “好一个一家人,好,好的很,”庾亮啧啧的叹着,此刻说的话也并非是挖苦司马白,而是他真心的隐忧,“殿下倒是仁厚,就真不怕喂饱了他们,到头来被反咬一口么?”

    偌大的议事厅里只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便连庾翼也插不上一个字,直到这句话说出来,诸将再也忍不住了。

    毕竟招降纳叛是一个持久功夫,刚刚放下兵刃的悍卒们,岂能说消停就消停?古往今来,对待降兵能有稀汤寡水吊着性命就算不错了,如司马白这般优待的真谓屈指可数。

    厅里顿时窃窃私语嗡嗡一片,对于司马白如此放纵降兵,忧心的并不止是庾亮一个人。

    司马白却低垂眼睑,默不作声。

    咚...咚...咚...咚...

    一个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响起,声虽不大,但也渐渐引起了众人注意。

    这是指节敲击刀鞘的声音。

    乌黑的蛟皮被指节敲的沉闷作响,所有人都望向了司马白腰间的那柄长刃,弄不懂司马白这究竟是何用意。

    “这把刀,诸位认得,城里的降兵也认得,”司马白终于停住敲击,轻轻抚摸起御衡白,煞白的眸子扫过众人,“我只想问一句,但有此刀悬顶,他们敢么?”

    一瞬间鸦雀无声!

    无与伦比的慑服力压的众人喘息艰难,这个病恹恹的年轻人,又变回了那个大杀四方的三军统帅!

    “殿下雄武。”庾大临不顾家主庾亮那苍白的脸色,由衷叹了一声。

    “诸位苦心,我又岂能不知?只是大家实在不了解乞活军,”

    司马白的脸翻书一般,呵呵一笑,耐心的解释起来,

    “这群人的价码可是不低哟,一仗一清账,仗都打完了,现在又没别人出钱出粮,他们为谁咬我?好吃好喝的,他们巴不得一辈子如此清闲呢,大家过虑啦,过虑啦。”

    “罢了,罢了,都随殿下吧,他们也都是苦命人,还望殿下日后好好待他们。”

    庾亮摇着头,摆着手,望着覆手云雨,翻脸阴晴的司马白,权倾朝野的大国舅只盼望眼前这个杀神离自己越远越好。

    万幸,这家伙也待不多久了。

    “报...”令兵高呼着闯进议事厅,打破了西军众将心头的压抑沉闷,“朝廷钦使到,即宣天子诏!”

    老天,总算来了...庾亮长长舒出一口闷气,心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祸水东引吧,还真是阴差阳错啊!

    一想到王导那帮人引狼入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就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起来。

    西军池子小,容不下这条龙,那东军乃至朝廷的水,就比西军深多少吗?

    由小儿折腾去吧...

    庾亮都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当那帮死对头认清司马白的真面目后,会是怎样一种欲哭无泪的苦涩。

    而司马白却未知福祸,不由得握紧了御衡白,心中讪讪自哂,这封天子诏,应该不会是假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