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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
旁边院落里,一只狗闻听人声,不识趣的发出几声叫唤。树上的夜行人一弩射去,直直地射入了狗的脑门。墙外的人只闻一声呜咽,再无动静。
一户人家的灯亮了,几个夜行人一齐大声呵斥:“官府办案,不想惹事的熄灯”。
灯顿时灭掉了,整个街道一片死寂。
赶车的护卫歪了歪身子,把李善平挡在背后,几个护卫紧紧靠拢在马车周围。坐骑紧张的用蹄子刨着水泥路面,只待主人一个暗示,就会奋力冲过前面的人群。
李善平轻轻推开赶车的护卫,摇头阻止了护卫们的进一步动作,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硬闯的作用不大。接连的爆炸声吸引了城里所有巡夜的官兵和守军,截杀的地点、时间和过程明显都经过周密的计算,巧妙到接近艺术的地步。众寡悬殊的情况下,不妨听听对方的来意,顺便拖延一下时间然后见机行事。
“我就是李善平,不知兄台费这么大阵仗来找我,有何贵干”。
领头的蒙面人见车上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憔悴的书生,知道这是要找的正主。非常客气地长揖到地,陪着笑脸说:“久闻铁胆书生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兴,我家主人诚心邀请先生到漠北一叙,望先生切勿推辞”。
李善平微微摇头,淡淡地回答:“李某乃残疾之人,无力远行,还转告你家主人,李某实在有负他的美意,况且漠北苦寒之地,也非李某能居之所”。
蒙面人眼中精光一闪而没,看看还有时间,他不愿弄得太僵,依旧带着些恭敬的口吻劝说道:“我家主人已经在城外备好了马车,先生不必担心路途劳苦,这城门么,我们能进得来,自然能出得去,还望先生莫要辜负主人盛情”。后面的话已经加重了语气,隐隐露出一丝杀机。
李善平笑了笑,自己如果肯和蒙古人合作,又何必落这身残疾。旁边的侍卫长见状在一边冷冷地插了一句“阁下可知我家大人为何称铁胆书生”。
“有谁会忘记铁胆书生的名号,我家主人就是因为佩服先生的硬气,才命令我等前来相请”。蒙面人非常客气,无论站在交战的哪一方,对于有气节的人,大家都会高看一眼。
“既然知道我家大人的名号,就不该来劝我家大人侍奉蒙古人,我看你们还是请回吧,巡夜的官兵离这里不远”。侍卫长尽量做出一付有恃无恐的样子,能让对方知难而退最好,推测对方的来意是想要活着请李善平到漠北,这样双方就有回旋的余地,一旦交起手来,刀剑无眼,伤到了客人,估计蒙面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居住在漠北,未必就是蒙古人,我家主人姓刘,是再正经不过的汉家正朔,天命所归,取天下要比朱元璋那个要饭的狗贼明正言顺得多。主人仰慕大贤已久,只是不便亲自来请,若是先生去了,我家主人可以丞相一职相托,好过在朱贼手下受人鸟气”。蒙面客重重地把刘字咬得清晰,暗示己方曾经是中原正主。“至于巡防的官兵,先生以为他们看到了火yao库炸成这般光景,还有闲暇巡夜么”。
双方底牌都已经翻开,场面话也说完,李善平这边除了他的命之外,的确无所凭借。这样的夜里,全北平的目光为火yao库而吸引,没有谁会有精力想起火yao库的那么剧烈的爆炸声,不过是几环阴谋中的一环,敌人的真正目的,在于劫持军械制造的管事者,一劳永逸地解决武备相差悬殊的问题。
“佩服,你这个计划的确完美无缺,策划这个圈套的人想必是个旷世奇才”。李善平和侍卫长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称赞对手一般点了点头,淡淡的展开另一个话题。“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北平股市风浪也有你家主人的参与了”。
“不错,先生果然是聪明之人,这本是我家少主人的计划,参与的都是主人的朋友和故交”。蒙面人有些得意地炫耀,一个月内把北平弄到如此凄惨光景,少主人还真有些本事。这个城市废了,等于挖断了震北军的根。利用大明朝这几年暴露出来的缺陷,不但股市、钱庄票号要完蛋,新兴产业也一样要承受打击,失去事做又没有土地的百姓稍加挑拨就会惹出事端,本来就对新政不满的鸿儒们自然也会出来施加影响,天下由此而乱。到时候主人就可以借蒙古人的力量东山再起。旌旗所指,百姓赢粮而影从。
李善平又笑了笑,继续问道“这次你们赚了不少吧”?
“当然不少,我们这是凭智慧赚的,又没抢任何人,李先生难道认为这有何不妥吗”?蒙面客回答得理直气壮,近一年来股市弄潮,到现在他自己非常佩服面前这个瘸子和传说中的郭布政使,天下之大,毕竟只有这里给了所有人相对均等的发财机会。
“规则既然是这么制订,谁也不能妨碍你家主人赚钱,天下穰穰,皆为利往”,李善平对蒙面人这样坦率倒不反感,股市规则就是这么订的,你没规定除了大明百姓,其他人不可以玩。既然别人是按规则赚钱,输了你只能怪自己没把规则做好,不能指责别人居心叵测。现在最重要的是利用规则把失去的财产再赢回来,既然赌博的双方还都承认这个规则,就有取胜的希望,正如那个死胖子高德勇所说:手段相等的条件下,赌博比的是谁的本钱足。
“你家主人既然自称是中原之主,却大把的搬银子到漠北,好像和他问鼎中原的旨意不符啊”?侍卫长不敢让交谈停下,只要双方都有话题,翻脸就比较困难。
“这…”,蒙面人有些尴尬,捞一笔就跑路自然不会是主人所为,这种明显的过客心态他无法辩驳,也无法解释。微微的咳嗽一声,掩饰住内心的不安,蒙面人从怀里掏出手钟看了看,不知不觉间已经和对手费了太多的话,这种口舌之争恐怕到天亮也完不了,一旦被守军发现,真的对攻起来,自己麾下这些人纵使个个是好手,也捻不了几根钉。况且那边的火器也不好相与。想到这,他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主人是一代明君,到了漠北自然会给先生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
“明君”,李善平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年头怎么这么多明君,真不知到祸害百姓的事都是谁干的,“明君,明在哪里,勾结倭寇,私通蒙古,囤积粮食,挤兑钱庄,这些害得百姓家破人亡的行为,难道兄台认为是一个英明君主所为吗”?
“李先生对此不满,我们不妨到漠北再谈,我家主人乃气度恢宏的雄主,肯定会听取先生的意见”。蒙面客急于结束谈话,不小心被李善平东拉西扯,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这些银子么,就算我家主人借中原百姓的,大家只要忍得一时之痛,等我家主人统一天下之日,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
“忍得一时之痛,李某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新鲜讲法,那蒙古人入侵,倭人沿海掠夺,也要百姓忍忍了”。李善平猛然抬高了语调,沙哑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忍受一时之痛,为什么你自己不忍。就为了你家主人所谓的天命,为了你们这几个狂徒的功名富贵?凭什么”?
“我们不和你辩,我们说不过你,反正朱家气数已尽,我家主人一统江山乃是天意,你不要逆天行事”!另一个蒙面人见首领输了一阵,赶紧上来帮忙。
“天意,你知道什么是天,天是老百姓的良心,伤了老百姓的良心,我看哪个神佛敢保佑你”!
蒙面人首领被李善平骂得一时语塞,无意间后退了几步,从小他就学的是忠义,学的是大丈夫提三尺剑荡平天下。纵使当年鄱阳湖上,面对徐达水师的数百门火炮也没畏惧过半分,不知为什么今天居然在这个瘸子面前缩手缩脚。
护卫长看有机可乘,小肚子一碰马肚带,一人一马如闪电般向人群中辟来,后边几个护卫紧紧护住马车,一哨人马就在对手分神瞬间硬闯而过。
惨叫声不觉于耳,几个蒙面人促不及防被马蹄踏上,筋断骨折。片片血雾在马车两边腾起,马刀砍进骨头的声音让人牙酸。相比之下,火铳声音反而是最悦耳的,清晰地在街道上响起。
蒙面人而要顾及不让弩箭射进马车,虽然人多,反而占不了多少便宜。李善平的护卫手铳连射,将冲上来拉住马车的人射翻在地。
又有几个不怕死的蒙面人冲上来,死死把住车厢后沿,驾辕的马在赶车的护卫督促下奋力前行,马蹄在街道上踏出一条条白印。
毕竟人少,火铳很快发射完毕,来不及装填,护卫们开始和对手白刃相交。几个前面开路的护卫已经冲出重围,见马车没有跟出,一打盘旋,又杀了回来。
“小余子,快去喊人帮忙,说李先生有难”。侍卫长抬手砍倒和他放对的蒙面人,冲着杀回来的一个护卫喊到。一把钢刀趁他分神的瞬间砍到了他的后背上,一声闷哼,向前冲了几步,侍卫长矮下身子,刀光回旋,把来袭者斜斜地划断。
那个被称为小余子的护卫愣了一下,咬牙带住了战马,转身落慌而去,几只弩箭追上他,透入他的脊背。他在马背上晃了晃,咬紧牙关拼命打马。战马也知道事关紧急,四蹄如飞,一串火花冲向黑暗。
“救李先生”,侍卫长把手中长刀甩了出去,回旋着的刀光划过一个冲向马车的蒙面人。一把钢刀又从侧面插进了他的小腹。击杀他的那个蒙面人正要向外拔刀,眼前突然一黑,被侍卫长用全身的力气抱住压到了水泥马路上。两人在血泊中滚来滚去,喉咙里都咯咯作响。
“李先生有难”漆黑的院墙内,突然有个汉子憋足了全身力气大喊。接着一声闷哼,蒙面人射伤了他。
“李先生有难,…….”,又一个声音无视弩箭的危险,在黑夜中响起。
“李先生有难,救李先生……”声音此起彼落,让树上的蒙面人胆战心惊。
“救李先生,……”,喊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多。
“救李先生,抄家伙和他们拼了,甭管是谁也不能动李先生一根寒毛”,一个院子的门砰的打开,两个工人抄着油锤向最近的弩手脑门砸去。
一个弩手躲避不及,当即脑浆喷了一墙。另一个刚来得及歪了歪身子,肩膀吃了一锤,软软地垂了下来。
几只弩箭卑鄙的射在工人的身上,挥舞着油锤的工人不甘心地倒下。几块大砖头从院子内砸向大树,将一心放冷箭的人像冻死的乌鸦一样敲下来。
混乱,街道一片混乱。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的蒙面人突然脚下一松,哧溜掉了下去,没等落地,几片菜刀已经在下面恭候着他。
雨点一般落下的砖头瓦片,破锅烂碗让夜行人首领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了解中原百姓,中原百姓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奴隶。他们变得那么勇敢,变得那么凶悍。
他无暇想这些,李善平的马车在混乱中已经拖着血迹冲到了街角,剩下的两个护卫毫不客气的用马刀把敢于拦截的蒙面人砍翻。拉车的马也发了凶性,敢于拦车的都被撞飞出去。
李善平坐在车中,威风凛凛,双枪上下招呼,决不手软。街角,几个窜出来的小矮人没等靠近马车,就被射杀在路边。
“射,死活不论”,凶残的命令在夜行人口中发出。自己得不到,也觉不能给别人留下,他的主人派他来时,就告诉他要请的这几个人,如果请不到活的,就把死的拿回来。
肚皮突然微微发热,一截马刀从夜行人的胸口透出。
谁这么大胆子敢暗算老子,他回头望去,一个被海风吹黑的脸膛对他笑笑,说道:“去死吧,你该歇歇了”。
“该歇歇了”他软软地倒下。
海风脸的汉子带着一帮弟兄,奔蒙面人的手下冲去。刀子有长有短,动作却一样灵活。得到了支援的工人们拎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冲了出来。钱没了,工作丢了,但做人的骨气依然在。
地面上的蒙面人招架不住,不断后退。屋顶,树上的蒙面人占据有利地形,忠实的执行着首领的最后命令。最后一个护卫倒在冷箭下,赶车的护卫插得如刺猬一般的身体伏在车辕上,致死依然不曾放弃自己的职责。
马车冲破黑暗,又溶入黑暗。
酒徒注;出差,努力干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