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下
痛,一种强烈的痛楚从心里发出,武安国强撑着没有弯下腰,一个趔趄,差点从台阶上滑倒,一双温暖的小手扶住了他庞大的身躯。
“小竹,别走行吗”,武安国望着女友憔悴的脸,低低的问。这个问题他想了千遍,临别,终于脱口而出。
女友凄凉的笑了笑,“不走,我留在这里能有什么,我不是北京户口”。
“我不在乎,我爱你”。
“可我在乎!我也爱你,但我不想到哪里都被人查暂住证,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就因为没有户口比别人的孩子低一头,不想到了五十岁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不想花钱安部电话都要让人像罪犯一样接受人家的盘问,受人白眼”!
“对不起,是我没本事,没能好好保护你”。武安国叹息般说到,心如刀绞,背看起来更驼,无奈,更无力。
“不是你的错,我知道,这样我才更难过,你把一切都推在自己身上,你担得动吗?看你那样子我不心疼吗”?女友难过的喊道。
“安国,等我,我闯过了这一关,我们就会走到一起”。此刻,女友平素娇弱身躯反而更显得坚强。
武安国握紧女友的手,放开就是天涯,朋友们开始催促女友尽快过安检。他松手,挺直身体,微笑,告别,看小竹转身进了安检口。
眼泪,冷冷的从脸上滚落。
“傻瓜,哭什么,我不是没走吗”?温暖的小手从后面悄悄的伸来,拭去他脸上的泪。转身,女友笑语盈盈,双目流波。
一颗心欢喜得好像要炸开一般,武安国一把握住那双柔夷,再不肯放。
那双手忽地变冷,奋力外抽,一个含怒的眼神如刀锋般扫过。哪里是女友,分明是那个黑衣女子,一把长剑当兄刺来。想躲,再也不及。
猛然惊醒,原是南柯一梦。只是梦中情景,恍如昨日。
床前,一个美貌少年正奋力从自己的大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满脸通红,目光如刀。
我在哪,武安国猛然想起自己好像受了伤,经历了一场恶战。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室内一尘不染,春日的阳光从雪白的窗纸中透过。床前,一个药锅正在炭火上沸腾着,比药锅蒸气还要高涨的,是在床前那个美少年的怒火。想必刚才自己在梦中握的就是他的手。
武安国抱歉的冲他笑了笑,猛然间,觉得这少年的眼神如此熟悉。
“你”,武安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少年就是那女刺客,那提剑刺来的眼神就是这样含嗔带怒,再熟悉不过。他下意识的想逃,身子动了动,带动了背上的伤,闷哼一声,忍不住咧了一下嘴。
门外守候的张正心听见声音,一个箭步冲了进来,狂喜的大叫:“:师父醒了,师父醒了”,高兴得眼泪噼里啪啦,根本顾不上抹。
那男装女子见此,知道无法报复,恨恨的哼了一声,说道:“武将军别忘了自己订的军规,身为统军大将,每战必伤,简直就是笑话,哼!在下是军医营的新任教官刘凌,奉镇营长的命令来看你是否醒来,你既然醒了,就别乱动,我去叫营长来”。说着,转身走出,门边的簌拥进来的卫兵赶紧给她让路,神态极为恭敬。
“军规”,武安国望着刘凌的背影嘴角挤出一丝苦笑。震北军整编时,燕王与诸将曾经协商建立了一套与明朝其他部队不同的军规,除了不得扰民,听从指挥等常规军令外,还增加了士兵的权力等项目。如士兵权力不可践踏,不得克扣军饷,非经军法部门审判不得治士兵之罪等。后来针对女兵入军营,特别增加了如果女兵受到非礼,可以使用任何手段保护自己。曾经有一个兵士借酒撒疯,到军医营胡言乱语,说什么“为什么倭寇碰得我碰不得”,结果被护士吴娃当场用手铳射穿了下体,第二天军法处宣布吴娃无罪,那个不争气的士兵也被赶出了军营,永不录用。想到这,武安国心中一凛,暗暗叫声好险,上次在徐达家酒醉批评大明女子不适合做老婆,就差点被砍。今天自己握了人家的手,男女授受不亲,若不是张正心进来的快,还不知要被斩几刀,并且附合军规,合情合理。
“师父,你疼得还厉害吗?”,见武安国半天没说话,张正心以为他强自忍痛,关切地问。
武安国回过神,对着张正心慈爱得笑了笑,这孩子不知守了自己多久,眼圈都熬成了黑色。“不太疼了,打赢了吧,我昏了多久”。
“赢了,高丽人本来就是困兽之斗,崔浩这个老狐狸是想临阵刺杀我方主帅,打乱我指挥,结果师父您受伤,激起了我军将士的怒气,我二哥把火炮都推到前面,冲着当官的轰,其他士兵也和他们玩了命,那个姓苏的马贼又给高丽人背后来了一刀,结果没几下,就把高丽人打残了”张正心看武安国无大碍,十分高兴,顾不上疲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当时的战况描述了一遍。
当日众将士闻得中军鼓声,皆奋勇向前,明军的火炮也长了眼睛般,专门盯着高丽下级军官打。高丽人偷袭未得手,顶不住明军强大的火力,勉强支撑了半个时辰,又败下阵来。本来后退亦死,士兵尚能苦战,谁料这节骨眼上,辽河上游晃晃悠悠飘下了十几艘空船,高丽军心立刻被这些渡船绞碎,离岸近的纷纷跳下水,爬船渡河,离得远的无心再战,掉头回撤,刹那间,三万余大军作鸟兽散。督战队射杀了无数士兵,依然挽不住颓势,有士兵还为了争船,自家打了起来,上了船的急于开船,把没上船拼命向上爬士兵的手一一剁断,河水里飘满了高丽自己人砍下的手指头。
老将崔浩最后谢绝了部下为他抢到的渡船,横剑自刎于辽河古渡。高丽军除了千余人乘船逃走外,其余的或降或死,全军覆没。
当晚,铁鹰引苏策宇来见燕王,尽述其救人,劫船之事,燕王记其首功,拜为旅长,本部人马依然归其节制。策宇以大船三十献,震北军连夜过河,直指辽阳。刚过辽河,有信使从安东至,水师已夺安东,破高丽水师于海上。
将士知武安国伤,纷纷前来探视。朱棣恐乱军心,吩咐镇耀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武安国,对外却宣称武安国身着宝铠,只伤及皮肉。
辽阳守将知崔浩阵亡,又闻安东已失。不得已,献城投降,燕王许其入城不杀百姓,率军入城,安顿武安国于崔浩帅府疗伤。一面派常茂等人收复剿灭周围残敌,一面张榜安民。
“我们伤亡了多少弟兄”,武安国听说已经取了辽阳,安东,知道高丽人已回天乏力,心里一阵轻松,关心的问道。
“轻伤的很多,骑兵几乎个个挂彩,阵亡的全军共计才四百挂零,常将军说这是前所未见的大胜。咱们的铠甲太好了,只有长弓和弩箭射上才有威胁,一般的弓箭射不透。将士们现在对头盔视若珍宝,当初他们还笑这盔像破锅,这下明白圆锅的好处了。”张正心大声回到,言谈间有种掩盖不住的自豪。
“也不全是因为武器好,打仗关键还是在人”。武安国见他如此推崇武器,低声提醒道。
“是啊,我们训练得充分,指挥也比他们灵活。经历这连续的大战,弟兄们比以前更威风了,常将军只带了五百骑兵,三百骑步兵就把北边的一座城市给取了。李叔叔更厉害,带了五百人到敌人的城下一拉架势,引而不发,撑了半日,对方乖乖地降了。师父你再不醒来,功劳就全都被别人立了”。小家伙有些遗憾的说。因为放心不下武安国,他一直没有主动请战,这几天看着别人攻城掠地,自己非常羡慕,就盼着武安国醒来,自己就可以向燕王申请,带些人马出去一趟,立些战功好给家族增添荣耀。震北军不以斩首多少为功劳评定标准,而是考核任务的难度和完成情况。目前痛打落水狗的任务虽然难度低,但是完成起来没有任何风险,所以众将非常踊跃。这军功报上去,皇上的赏赐不说,光燕王这里,至少参战的士兵每人都能得到几亩平地,这一仗仗打下来,有命活到战后退役的就都成了地主,即使不入工厂也能衣食无忧。
“尽想着立功!当心上了敌人的当”武安国微笑着训斥了一句,接着又问“俘虏和高丽降兵呢,燕王殿下如何安排”。
张正心吐了下舌头,刚要回答,外边传来朱棣爽朗的笑声。“武兄真是菩萨心肠,怪不得每次都大难不死,估计阎王每次看见你的生死簿,都得再给你添一纪阳寿。你放心,我这回可没杀俘虏,杀他们,你醒来后不高兴不说,北平的百姓肯定背后骂我是败家子”。
武安国扶住张正心,把身体向床头靠了靠,尽量坐直上身。朱棣见状,赶紧过来扶他躺下,身后,常茂、徐增寿、镇耀、陈士泰等人都围了过来,那个刚才脸红得如桃花般的刘凌也跟了进来,眼睛冲武安国横了一下,显然对其梦中行为,依然心存不满。张正心赶紧让人去搬椅子,安排众人落座。
“从北平到辽东的路正好没人修呢,北方人少,很少人愿意卖这个苦力。我从俘虏中挑了几百个模样周正的,派人押到京城献俘。其余的都都租给詹氏兄弟了。他们哥俩从郭璞那里包下了从北平到辽阳的修路工程。那个修路计划也不知找哪个学生写的,头头是道。我们刚进辽阳,詹毅就持着郭璞的信追了过来,建议在高丽人把俘虏赎回之前,先让他们修路,洗洗在辽东的犯下的罪孽。我想不能白便宜了这哥俩,每人每月收他们一钱银子,如果死了或跑了,他就得陪我十两,怎么样,这买卖不亏吧”。朱棣笑着解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震北军整个一个奸商大营,刘凌在后边不住摇头。
提起詹氏兄弟,武安国脑子里就出现了这对活宝,没读过多少书的两个镖师做起事情来更无所顾及,那种行事方式反而更贴近现代商人,把握一切机会。他们不是第一家办报纸的,但他们的报纸卖得比第一家报纸《北平春秋》要好,他们也不是第一家开保险行的,但他们以不雄厚的资本把保险办得直追徐记,这种以票号为靠山的大家族。北平只要是赚钱的行业,几乎哥俩都会试一试,有人干脆给他们取了个外号叫“都市之狼”。这次又冒险吃了第一口螃蟹,承包修北平到辽阳的路。按北平现在对工程的管理,在质量和工期上基本没空子可钻,敢承接这么大责任,利润又不明显的任务,可以说詹氏兄弟眼光非常独到。这也许是我给北平带来的变化吧,武安国想到这,微微的笑了。
镇耀拨开众人,走到武安国床头,拉过椅子坐下,轻轻的搭上武安国的手腕。“大人身子骨异常结实,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那些弩箭入肉不深,只是毒性大了些。”
“有你这使毒的大行家在这里,当然没事了,我早就让大家放心”。常茂震耳欲聋的声音惹得一串白眼。陈士泰推了推他,低声说:“常将军,病人需要休息,如果你不会低声说话,就出去吧”!
老常一窘,后退了几步,找个凳子坐下。除了打仗,他的嘴巴基本不闲着。抓耳挠腮,那样子简直就是在受罪。大家看到了,不约而同的笑了,心中好生轻松。
燕王把身边一个古铜脸大汉向前推了推,说道:“来来,我给你介绍个英雄,这次能截住崔浩这个老狐狸,多亏了此人”。
苏策宇,武安国立刻想起了这个响彻草原的名字。那人抢上几步,躬身施礼。武安国在榻上还了一揖,赞道:“亏了苏将军,不然此战不知到什么时候”。
那大汉红着眼回答:“末将不敢,末将在塞外收拢兄弟,多年来等的就是这一天,当年冤死的弟兄泉下有知,应该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