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幕府约定下关炮击事件的赔款后,长州的交涉代表高杉春风,他一回到本藩,他就遭到了刺杀。
为啥呢?
因为毛利武士都觉得他吃里扒外,七成赔款也是七十多万金,这换成大米够多少人吃啊,凭啥这么容易就交出去。
幸亏事前有人通风报信,高杉才逃过一劫。
可他好不容易见到家主毛利庆亲,这才知道大事彻底不妙:
庆亲啥都好,就是耳根子软,如今呢,他就又变主意了,不准备如约交钱。
所幸庆亲也知道这么坑家臣有点过分,因此呢,他偷偷派人把高杉春风放跑了。
反正事情最后的结果是,长州说自己奉令攘夷,朝廷和幕府都有责任,所以毛利家只能出三成赔罪。
就这呢,幕府也别嫌少,说少就一分金都没有!
这不是坑爹么,幕府已经和洋人谈好了,这毁约是万万不可能的——代价太高,幕府不想开打。
但长州开始耍无赖,这幕府肯定不能开这个口子啊,都这样,幕府把自己当了,也堵不上这样的窟窿——如果谁高兴了都打几炮,然后等着幕府来擦屁股,这那能行。
因此,家茂、庆永上洛以后,要求朝廷将毛利家定为朝敌。
这么做是因为,一旦被定为朝敌,那毛利家就举世皆敌,幕府就好名正言顺地收拾它。
按道理,毛利家这么反复无常,挨打也不冤。
可毕竟长州是打响了攘夷的第一炮,立誓攘夷的扶桑皇帝确实有些偏爱与他,因此这朝敌么,一直批不下来。
而且呢,这位还亲自出面转圜:
“这里面是不是有啥误会,先搞清楚再说嘛。”
葫芦官判葫芦案,这能搞清楚啥啊。
长州倒是派人到了京都澄清此事,但人家一口咬定,洋人先动的手,我是自卫还击。
证据呢?
那肯定是没有了。
按长州的说法,幕府攘夷大令说的很清楚,“彼来袭必攘扫之,我进取则不可开战端”,洋人先动手,那我还不“必攘扫之”么。
当时在场的庆永就怒了:
“高杉春风在江户可不是这么说的!”
“高杉此人,素来荒谬,常常大言欺人、欺下瞒上。
受奸人愚弄后,如今已知罪逃窜。”
庆永当时就被气乐了,高杉是你们派到江户的,如今又不认账,还“受奸人愚弄”,意思是幕府强迫他承认的呗。
因此庆永就要求朝廷立刻下旨,幕府这就兵发长州讨伐逆党。
但其余五个朝廷“国是参与”,庆喜、容保加岛津齐彬、山内丰信、伊达宗城,其中却有三人不同意:
庆喜、山内丰信、伊达宗城都认为小惩大诫即可,毕竟去年攘夷是扶桑大策,现在事情搞不清楚就兵发长州,这有些不妥。
容保呢,他也认为事情必有蹊跷,这臣子嘛,可能撒谎、欺主,大名有时也被裹挟,不妨让毛利庆亲父子到京都自辩。如果毛利父子不敢来,那事情就清楚了,到时再发大兵也不迟。
岛津齐彬到是支持庆永的。
于是四比二,反对讨伐的占了上风。
对此将军家茂气得要死:
关白二条齐敬是个墙头草,向来不肯出头,指望他是不成了;
而就算自己下场,也是四比三,拿到扶桑皇帝案头,最可能的结果,那就是要仔细辨别。
可这是仔细辨别能分出对错的事情么!
至此,将军家茂就有了东归之意:
他算明白了,这公武合体就是扯淡,朝廷武力攘夷的心思一直没变,而幕府的十年攘夷,人家根本就没放到心上。
要不是三国炮击下关被打败了,大家都有些恐惧洋人,那一直不肯开战的幕府,恐怕早就被定为朝敌了。
两边根本就凑不到一起,公武合体,合个鬼呦!
除了御敕和毛利家处置两件事外,家茂不满意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呢,就是这第二次公武合体,明显朝廷的胃口大
了许多。
借着“公武一和决断”的名头,公卿们不断体恤民情,今天要开仓放粮、明天要修缮水利。
反正呢,就是幕府出钱他们揽名声。
其次,无数公卿开始关心实务。
江户不是发了《殖产兴业令》么,这些人对此非常感兴趣,抓着庆永等幕臣不断询问内情,表示也要为扶桑中兴出把力。
大家不堪其扰,只好推荐他们去江户的文久大学学习。
可问题是,公卿们表示没钱,要么幕府出费用,要么从大学里调人到京都教授,反正就是要解决。
而且呢,朝廷打出了“公武一和决断”的旗帜,这以前上洛的大名就都回来了。
诸侯们纷纷表示,“国是参与”的人数只有六个,这太少了,应该多任命一些,兼听则明嘛。
对此,庆永曾经忧虑地说:
“公武一和决断如此下来,‘委大政于幕府’就是一句空话。除非江户幕臣齐聚京都,不然大权必然旁落。
而就算如此,圣上和公卿们也必然要胡乱插手。
因此呢,我建议咱俩还是赶紧回江户吧。这山高路远的,到时候就好搪塞些。”
好么,好狗架不住群狼,这就是庆永的意思。
但将军家茂还在犹豫御敕和毛利家处置两件事,他觉得回江户后,这两件事恐怕结局难料。
庆永只好直说,他原本也以为公武合体乃扶桑一致的正途,但如今看来,除非幕府奉朝廷为首,不然皇室、公卿和攘夷诸侯是断断不肯善罢干休的。
至于御敕和毛利家处置,恐怕不出结果才是好结果。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在京都掺合,陷的就越深,还不如回江户静观其变,这有余地才能收放自如。
家茂听了深以为然。
但来的容易,想走可就难了。
朝廷、诸侯死死缠着两人不放,大事、小事不断,求救济的、要好处的络绎不绝;光是讲大道理谈不要放弃攘夷的,那就是从早排到晚啊。
最后没办了,两人只好硬上:
元治元年三月九日,松平庆永、岛津齐彬上书辞去“国是参与”,理由嘛,一个是萨摩有事,一个是幕政不宁,反正是不玩了。
同日,将军家茂也申请回转江户处理幕政。
要是成了,“公武一和决断”,这没了幕府不就成了“公家决断”了么?
这那成啊,要不是考虑“天塌了有大个子顶着”,何必请家茂上洛呢。
因此,剩下的四位参与也都立马上书辞职——别的不说,近两个月,啥事没干成,被大家指着脊梁骂,这凭啥啊。
消息传出,公卿、诸侯无不惊诧。
扶桑皇帝这回也绷住了,只好出面抚慰:
“诸位爱卿,这好好滴,何必如此啊。”
大家一听差点没倒下,啥就好好滴,这一个多月了,啥事都没干成啊。
当时扶桑皇帝的眼圈就红了:
“横滨暂缓锁港,朕不是应允了么,怎么能说啥都没干成呢。”
大家一想也是,唉,扶桑如今这个鸟样,百废待兴,也只能慢慢磨了。但慢慢磨何必待在京都呢,回家也是一样嘛。
因此,庆永提议:
“以后每年的春季,从二月到三月,大家上洛议事,您看如何啊?”
……
磨了许久,扶桑皇帝终于点头,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八月十八日之变后,他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因此呢,准备任命一名“禁里御守卫总督”,好保证京都安定。
至于人选,他觉得一桥庆喜卿就不错。
说实话,在大御所家定复出后,一桥庆喜的将军后见当的很尴尬。
但他不主动辞职,幕府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罢免他——毕竟当初是小朝廷推举的,只要还想公武合体,庆喜无大错就不能轻动。
考虑到他和庆永不睦,回江户也没啥好果子吃,这留下嘛,也不失一条出路。
可“禁里御守卫总督”是
朝廷官职,定的役料每月是七千五百俵的,这么高的役助,足可以养兵三千有余,这可不成!
虽然很早的时候,尊王浪士们就提议设置朝廷亲兵,但因为此事涉及兵权、过于敏感,从来没有人敢明确在朝堂上提出。
这次由扶桑皇帝亲口提出,将军家茂、政事总裁庆永不由得勃然变色:
答应,这无疑是养虎为患;
而不答应,“公武一和决断”已经要名存实亡了,再拒绝此事的话,公武合体恐怕就彻底没戏唱了。
其实公武合不合体,单从与公卿合作的角度上,这是无所谓的。
但问题是,扶桑开埠以来,民生艰难,一揆时有发生,很多诸侯深受其害,因此攘夷之声不绝,而只有公武合体,才能压的住这些诸侯和所谓的攘夷浪士。
如果这公武合体一散架,恐怕长州这样的无赖诸侯,立刻遍布扶桑。
到时这些人今天打两炮、明天开两枪,搞不好就真拖幕府下水武力攘夷了——至于彻底倒向洋人,现在幕府御领的民生也不好,为了维系民心,因此坚决不能考虑。
见到家茂、庆永为难,扶桑皇帝呵呵一笑,他就先跑了,留下关白二条齐敬进行勾搭。
最后,二条终于把两人说动心了:
他表示公卿柔弱,如今扶桑动荡,这担心自身安危,是大家共同的心事。
“禁里御守卫总督”呢,虽然役料每月是七千五百俵,可养的兵马,可以全部是幕府的番组,就挂一个朝廷的虚名即可。
当然了,有公卿子弟愿意从军,也请幕府酌情安排,朝廷绝不强求。
但无论如何,这批人马不能离开京都,以免再次发生八月十八日之变那样的危局。
咱们以两年为期,如果扶桑时局平稳了,那“禁里御守卫总督”就可以裁撤;如果还不平稳,也按旧例,请幕府推荐新的总督人选,您看如何?
见两人依旧疑虑,关白二条齐敬又加了一个重要的条件:
“长州处置一事,最终以幕府方面的意见为准。”
长州公然反悔与幕府的约定,这是将军家茂的心病,如果不能断然处置,那幕府威严受损不说,恐怕其他诸侯也会有样学样。
因此呢,这些条件加起来,颇为诱惑。
但事关重大,家茂、庆永两人都不敢贸然承诺,只表示要回去考虑一番。
可没想到,当天京都守护容保就找上门来:
原来庆喜承诺,这每月七千五百俵,七成给容保养兵,并给容保写了手书。
会津上洛的可是三千人马,虽然幕府给了一定的粮草,可助军役嘛,哪有给足的,能给三成就是好的了。
因此容保听了庆喜承诺,根本坐不住,赶紧跑来求情,这事可以考虑啊,有我看着,肯定不会有事。
当初容保上洛,可是政事总裁庆永一手撺掇的,今天人家容保开口,庆永还真不好回绝。
何况,去年第一次公武合体的最后,家茂跑路时,武力攘夷派的诸侯蠢蠢欲动,可会津却弹压地方,足见忠心——当时庆永怕容保和庆喜有勾结,因此跑路开始才给容保去信,所以容保来不及参与护送。
容保这么一说,家茂、庆永就真的放下了疑虑:
别看每月七千五百俵,可番组不是光吃饭,军械军需都要从这里面出。七成给了容保,那就算庆喜自己再补贴点,那也只能养个千把兵。
加上人又是从幕府番组抽调的,还能怕他翻出天不成。
因此,尽管身边的幕臣们苦谏不可,两人还是承诺了此事。
而后面朝廷也遵守了承诺,不但同意了幕府对“公武一和决断”的提议,而且在庆喜上任前,就下达了新的敕旨:
“长州毛利父子如一个月内不到京都自辩,则必以朝敌之名讨之。”
所以呢,今天将军家茂,他才出现在庆喜的转仕仪式上。
不过他可没想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庆喜代表小朝廷掌握了京都警卫,这件事可真没想的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