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19世纪以来,不管扶桑自己意没意识到,其实它的命运和中华是紧紧相关的,尤其是亚罗号战争对其影响尤盛:
最开始的1858年第一次大沽口之战,英佛联军获胜,迫使大老井伊扫部头一系毅然与洋人签署了通商约定;
而1859年第二次大沽口之战,中华获胜,使扶桑高层对是否坚持开国通商发生了动摇,进而在樱田门之变后促使井伊一系被一扫而空;
到1860年10月此战落幕,英佛最终占了上风,又让此时的幕府执政久世、安藤重新回到了原本的立场——洋人惹不得,攘夷还需从长计议。
但这样左右摇摆是要付出代价的,上层犹豫的时候,扶桑攘夷之风已经成了气候,连西洋人都感到了压力。
根据安政五年签署的通商约定,扶桑除了三港于安政六年六月二日对外通商外,还有两港两都要随即开放:
新泻港开市时间为西洋历1860年1月1日;
而江户为1862年1月1日;
兵库和大坂则为1863年1月1日。
除了新泻由于沙洲过多,因此西洋人主动放弃外,到文久元年,这江户、兵库和大坂的开港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但鉴于扶桑攘夷的气氛高涨,英吉利公使阿礼国,居然赞同幕府延缓开市的请求,但要求其出使欧罗巴向各国当面交涉。
“到口的肉都不吃”,这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景象,由此可见此时攘夷的声势之大。
其实,扶桑攘夷的高涨,同样深刻受到了中华的影响:
亚罗号战争,从1856年开始到1860年结束,英佛和中华时打时合,这贸易依然大受其苦——当然,长发之变造成的时局动荡,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好死不死的是,1859年7月扶桑正式对外通商,相当于瞌睡的时候发现了枕头,因此很多洋商都从中华跑到扶桑来贸易。
就扶桑这小身板哪能抗的住啊,因此到今年,也就是文久元年,短短两年经济就遭到了重创——物价一下子就涨到天上去了,民众的生活顿时急剧恶化,但更要命的是,原材料大量输出导致扶桑手工业大萧条。
这花费增多同时收入减少,两面夹击之下,还能有个好!
以手工纺纱为例,当时纺纱是普通民众的重大生活来源,估计有40%的人家以纺纱补贴生活收入——以户算,而不是40%的人从事这项工作,如果40%的人纺纱哪还了得。
但洋布洋纱蜂拥而至后,因为价格只有本地同类产品的一半,因此手工纺纱变得无力可图,妇女纷纷停工,这个比例逐渐升高,到幕末已经减少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因为土布厚、洋布薄,多多少少还是保留了一小块市场。
开国通商使民众的生活变得极差,同样也使武士的生活受到影响——幕府和各藩的收入减少,因此半知、减知时有发生,更糟糕的编制缩减也逐渐增多,浪士由此数量大增。
而这一切困难的根源,都来自开国通商。
因此,虽然幕府的实力犹在,甚至因为直秀乱入的原因,对各藩的优势更大,但这样砂锅大的拳头却没有P用——打服之后呐?还不是要饿肚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去年,也就是万延元年,箱馆统计的扶桑各地大规模一揆数量是43起,而天保大饥馑的平均数字才是32.5!
而且,以前一揆的诉求是不满代官或奉行,因此通过一揆这种激烈
的“越诉”,要求幕府或藩主关注;但如今,很多百姓根本不提要求,直接就攻击官府,烧毁“检地帐”后拒绝交纳年贡和各种赋税徭役。
而且城下町也经常发生米骚动,次数同样超过了天保大饥馑时期——要知道,町民的生活比百姓富裕一些,而且因为各家的武士大都在城下町生活,因此城下町乱起来,那就真了不得了。
这些说明什么?
说明幕府和各藩不得人心吃枣药丸啊。
因此幕藩都纷纷积极自救,江户那还顾得上遥远的箱馆——不出大乱子谁理你啊。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德川家和京都小朝廷及诸多外样大名的博弈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一切行动都紧紧围绕着抱团取暖也就是公武合体来进行。
总之,扶桑都这艘船都快沉了,大家还是团结一致想办法吧。
所谓的公武合体,也就是公家小朝廷和武家幕府的联合。
最初的提出者,是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后来井伊扫部头执政的时候,发现坏了,反对派打着皇室的旗号团结在一起,这不好办呀,于是他就想釜底抽薪,“合就合好了,但主动权应该在幕府这边。”
安政五年,九月戊午之难开始,但同年十月,老中间部诠胜在京都,一边抓人,一边奉命开始试探,“皇室能否嫁女给西丸样家茂”。
当时执政幕府的井伊手段激烈,京都小朝廷当然不敢硬顶,于是就含含糊糊地应付着。
但赤鬼井伊何许人也,因此到万延元年三月他被刺身亡之时,此事已经基本敲定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尘埃落定前井伊出事了,于是此事又起了波折。
但煮熟的鸭子还能跑了,万延元年四月一日,幕府派京都所司代酒井忠义把下嫁的内请书提交给关白九条尚忠。
此时,三港对外通商已经过去了近一年,这攘夷的气势已经起来了,因此京都小朝廷开始提价,反正是左拖右推,就是不肯答应。
拳头大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逼急了管不了许多的话可以解决人啊,因此在幕府的威胁加利诱下,当年和历八月十五,和宫终于开口答应——巧合的是,当天也是攘夷派首领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逝世的日子。
为了此事,传说幕府也做了让步,据说两位执政,老中久世广周和安藤信睦,答应当年七月开始攘夷——不是立刻武力攘夷,而是“延缓对外通商的脚步,在十几年内逐渐废除各种约定,从而使扶桑回到从前的天道乐土。”
十月九日,幕府送上贡品奏请和宫下嫁,十二月二十一日使者参内谢恩,二十五日举行了纳采的仪式。
但问题是,幕府这边刚做出承诺“延缓对外通商的脚步”,结果十二月十四日就与普鲁士签订了通商约定。
因此京都小朝廷上下都觉得受到了愚弄:
当年六月十七日幕府与佛朗基签署了通商约定,和以前一样,都没有敕许,但当时不是和宫下嫁还没确认么。
可这次是怎么回事?
依然不尊重皇室,理都不理我就签了,这也太埋汰人了!
说起来,这是由于京都小朝廷消息闭塞,完全不理解幕府收到阿罗号战争清廷最终失利的震撼——幕府自己也有问题,这神秘主义搞来搞去,封锁消息贼来劲,结果把自己坑了吧。
于是这件事又耽搁下来。
要知道当时扶桑皇帝对公武合体抱有很大期望,以自己退位、和宫出家的威胁,才搞定一直叫嚣武力攘夷的公卿们的,现在脸都丢进海里了,能不恼火嘛!
后面经过幕府使者的反复解释,这件事终于又重新启动了,但作为代价,和宫的缘结对象家茂,必须在成亲典礼前由世子西丸样成为征夷大将军——皇家公主做了御台所,想必就不会发生这种阴奉阳违的幺蛾子了。
这个要求怎么说呢?
过分也不过分。
说它过分,小朝廷干涉德川家的传承这还是第一次,但问题是,以前公方样娶的可是顶级公卿的女儿,重未娶过皇室的公主!
这里面可是有大说道的:
皇室公主在扶桑是有继承权的,虽然此时的扶桑皇帝有儿子,这个权利用不上,但万一呢?
到时老公做征夷大将军,老婆是扶桑皇帝,再生下儿女,这公武就不是合体,是合一了!
以幕臣如狼似虎的性子,这“自古传承”的公卿不就被跑根绝底了么。
因此,皇室冒了这么大风险,你幕府又违约在先,如今不是得拿出点诚意来?
消息传回江户后,幕臣一片哗然,这以前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如今变成舍老子,这是咋回事!
但冷静下来,大家觉得还是赚了:
毕竟小朝廷是个空架子,这公主嫁过来,谁占便宜谁吃亏是很明显的嘛。
再说了,这公方样家定怠政不说,脾气也古怪,反倒是西丸样家茂聪敏果断又待人宽厚,十六岁就显示出明君的气度来,换了也好。
于是,在大家的怂恿下,老中首座久世不得不向公方样家定禀告了此事。
其实久世不想换主上,毕竟家定怠政,便宜的是他。
但他也考虑清楚了,如今内忧外患,老中首座跟走马灯似的变,所以换个像样的公方样也好。再说了,西丸样家茂才十六岁,就算亲政,估计还是要依仗自己。
而且算起来,这几任幕府执政都没啥好下场:
从嘉永六年黑船第一次来访算起,当时的老中首座是自己的小舅子阿部正弘,结果他在两年后卸任——就这还算好的,毕竟之前掌权十年之后还做了两年的胜手方老中,然后病退,完全可以说是全身而退;
之后的堀田正笃,只当了两年多的老中首座就被赶下来,还在戊午之难中被追责;
大老井伊扫部头嘛,两年不到就被刺身亡。
“看人担柴不费力,自己挑担累折腰”,说起来这幕府执政的位置如今可不好做,这公武合体如今看来好处甚多,自己还是从中弥合的好。
但打了好久算盘的久世,做梦也没想到,家定一听不用做公方样,不但没有暴怒反倒手舞足蹈,白瞎了幕臣们的一番担心!
因为直秀的乱入,阴差阳错之下,公方样家定在安政五年病是病重了,但没死,但如今内忧外患,烂事越来越多,所以这位置他真的早就不想做了。
因此他听说小朝廷要求世子家茂继位,他是那个开心啊,“懂我!懂我啊!”
这想象中的最大的阻碍没有了,自然公武合体就开始顺利起来。
文久元年四月,幕府在京都和小朝廷再次确认,这事成了!
消息传开,扶桑幕藩都欢欣鼓舞,觉得公武合力后自然是一番新景象。
但直秀开了挂啊,当然知道这是一场空欢喜,因此反而加大了内政建设。
经过大家的努力,在1861年10月初,北地终于开通了扶桑的第一条铁路。
是以权谋为主还是以实业优先,维新之路的竞争终于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