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镜梦第四十一章 冒险家的时代沃依德屯之战结束了,直秀对胜利毫不意外。
有利的条件太多了,先进的武器、严格的训练、合理的战术和预设的战场,更重要的是,只要有公平的机会,为美好未来而奋战的人总是能打败强盗。
对直秀而言,比战斗更为困难的是在开战前如何说服大家打这一仗。
白主奉行所毕竟只有几百人,对着鲁西亚这个庞然大物,直秀说打其实没几个人真心支持他。
首先是打不打的赢的问题。
扶桑上下一直说神风什么的,说天佑什么的,说武士向死而生什么的,其实是因为和人对自身情况很了解,国小力弱,靠实力恐怕靠不住,所以只能期待奇迹。
而白主上下聚集了此时对世界了解最多的扶桑人——乡学里有大量的相关书籍,直秀这群人又一直研究西洋学问,而越是了解就越能体会到其中的差距,有欧罗巴宪兵之称的鲁西亚帝国和白主奉行所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地之别。
对于这种出于了解而产生的恐慌,即使直秀讲了很多这个泥足巨人的弱点,比如武器落后、官兵上下不和、战术落伍等等,都打消不了大家的担忧。
这时就体现出去年六月直秀探察庙屯的先见之明,虽然当时是隔着河水交手,但毕竟是实打实的冲突,当时鲁西亚人使用的确实是前膛枪,滑膛不滑膛的不知道,但当时番组毫发无伤还打死了几名敌人,这些都佐证了鲁西亚人军械落后的说法。
而上次堀直义、大头与部落贸易时打探的情报,也从侧面证实对手人数确实不多。
大家仔细考虑了自己手里的先进西洋军械和其它实力,对照情报,按照参谋推演的结果,赢面确实较大。
但能打赢乌龙江口的敌人,不代表能打赢堪察加半岛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手中有大约一千常备兵和六条炮船,尤其是炮船,对没有正规战船的白主威胁太大了。
对此,直秀认为白主肯定能守住,炮船是有威胁,但并不是不可战胜。
根据原来世界的资料,现在的鲁西亚舰队正式名称为鄂霍次克海舰队,从1849年开始母港是堪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港,拥有炮舰2艘、武装运输船4艘、小帆船5艘。
幸运的是,鄂霍次克海舰队从成立开始就没受到过重视,一直只是维护鲁西亚远东沿海安全和保护商船,经费一直短缺,导致很多船只都年久失修,武器也很落后。
船上装备的都是老式前装滑膛火炮,轰击炮,也就是著名的佩克桑炮一门都没有,而且打的是还是实心炮弹,最佳射程500米左右、有效射程在一千米五百米左右,奉行完全可以与之一战。
白主现在拥有的火炮是四门大名鼎鼎的米式3英寸线膛炮,这种炮不但轻便而且安全,命中率也相当高,唯一的问题就是还是前膛装弹。
本来Ordnance炮应该在1861年6月25日才通过米军测试,但直秀提前在米国把它研制出来了,中滨万次郎之所以晚一年归来就是因为这个宝贝。
它的工艺主要采取空心铸件工艺,重点是先使用机床将五层铁条缠绕在芯轴上。
Ordnance炮标准的身管重量为820磅,在使用1磅发射~药时,以10度仰角发射9磅榴弹最大射程可达到了2788码,以20度仰角
发射时射程可以达到3972码。
因为船身摇晃和防护程度不同,导致舰炮在与炮台的对射中处于不利地位,加上3英寸线膛炮具有射程、炮弹种类和精确度上的优势,这才是直秀不惧鲁西亚战舰的原因。
而且,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未必会派船进攻白主——消息欺骗是一个原因,奉行所一直打着米船的旗号招摇,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穆拉维约夫并未得到过对外战争的正式授权,也就是说,对他发出的攻击扶桑领地的命令,舰队不一定服从。
自从1492年8月3日哥伦布率领3艘用女王卖首饰建造的帆船而发现米洲以来,欧罗巴诸国的对外扩张中出现了无数的冒险家,他们带着几百人就敢攻打城市,统帅几千人就敢与一个土著国家开战。
从征服者埃尔南科尔特斯到掠夺者皮萨罗,这些所谓的将领往往没有得到授权就攻取和毁灭,这种自作主张、干了再说的风气一直延续到现在。
探察乌龙江口的涅维斯科伊船长实际上也没有得到官方授权,他只是获得了海军总参谋长缅希科夫的支持而已,而缅希科夫这个决定并没有上报皇帝,所以探察乌龙江口对鲁西亚来说实际上是一次内部非法行动。
在涅维斯科伊之前,鲁西亚有过对乌龙江口的探察,结论是“大船无法通行”,因此尼古拉一世曾经决定“甚为遗憾,阿穆尔河既无用,则阿穆尔河问题权且搁置不议”。之后,外交大臣涅谢尔罗迭通知负责远东地区的俄美公司总经理佛兰格尔海军上将,“阿穆尔的问题应当永远已经结束,而全部来往能够引起唐人和鲁西亚关系不愉快的文件应秘而不宣。”
支持考察的海军总参谋长缅希科夫曾告诉涅维斯科伊船长:如果被发现,就答复“船只是被急流和此地常刮的大风吹到阿穆尔河口湾的”。
而在涅维斯科伊1849年勘查到乌龙江口有深水航道后,特别委员会虽然在皇帝的干预下没有处罚他,但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奖励,1850年2月3日尼古拉一世批示“在鄂霍次克海西南岸附近建立冬营,以便于与基里亚克人进行贸易,但是无论如何不得涉及阿穆尔河及河口湾地区”。
但由于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的劝说,后来尼古拉一世推翻了特别委员会的决议,并授予涅维斯科伊勋章,表示“鲁西亚的旗帜不论在哪里一经升起,就不能再降下来”。
随后鲁西亚在乌龙江和桦太的一系列扩张,都只是东西伯利亚总督和这个船长的冒险活动导致的连锁反应——当时的大臣们受斯拉夫风潮影响,多数倾向于向欧罗巴的巴尔干半岛扩张,他们对东方的苦寒之地并没有多少兴趣。
在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之前,直秀的对手仅仅是鲁西亚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而在1853年6月21日尼古拉一世下令入侵多瑙河流域之前,白主只要不进攻鲁西亚在远东的领地,只要不过分刺激泥足巨人的神经,面对的敌人就只有穆拉维约夫手下的一千常备兵和六条炮船。
面对穆拉维约夫这个冒险家,白主只有斩断他的野心,才能获得四年的宝贵喘息期,这才是直秀认为非打不可的原因。
而提到这些疯狂的冒险家,明年黑船来访的主角,米国准将马休佩里也是其中的一个——明明出发前给他的命令是不准挑起战争,但他竟然以战争恐吓幕府从而攫取了巨大的利益。
只所以出现这么多的冒险家,主要原因还是通讯不畅,后方的大部分信息基本来自前线的反馈,那还不是说啥是啥——只要打赢了,占到了便宜,一切都好说。
作为白主奉行所一代目和家主,直秀具有很高的威望,因此他也有做冒险家的资格。
打的过,能抗的住之后的报复,所以大家勉勉强强同意开战。
至于幕府的追责,和向鲁西亚人开战比起来,对此大家反而不那么担心,原因在于:
一是因为白主违禁的事情太多了,多一条少一条没啥大区别,何况天高公方样远,唬弄唬弄就混过去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直秀顶缸么;
二是白主上下都有搞事的倾向,对能参与到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中,这些人都很兴奋,觉得自己好像在见证历史、创造历史——奉行所上下,除了直秀没有一个是在幕藩体制下出人头地的,所以大逆不道的思想很是有些市场,鲁西亚人的风评也太坏,在扶桑打鲁西亚是一种治政正确;
而且这些番头、组头隐隐觉得:如果白主能打败鲁西亚人,那幕府恐怕也拿白主没啥好办法。
搞定了骨干,直秀对普通足轻采用了另一种手段——哄骗,“这次北上是练兵,鲁西亚人迟早南下,大家要早做准备。”
当然,足轻里面也有机灵的,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他们的视角和情报不够,想破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自然无法坚定抗拒组头的命令。
等沃依德屯之战结束后,因为奉行所大获全胜,所有的问题和怀疑都自然消失了——最起码暂时消失了。
大家都兴高彩烈地打扫战场、整顿军备,而直秀带着伪装成米人的阿依努人审判俘虏。
开战前下达的命令是格杀勿论,本来是不应该有俘虏的,但这个俘虏有些特殊,他是个神甫。
随军带神甫是欧罗巴的习惯,鲁西亚人也不能免俗。这个神甫在逃跑的途中被赫哲人抓到,因为当地人是泛神论者,对自然、神祗都有崇拜,去过庙屯的赫哲人抓到他后不敢杀害。
战斗的时候不能留手,但绑起来的敌人也不能随意处置,否则会造成错误的影响,所谓杀俘不详,就是容易造成士兵们对本身立场的正义性有怀疑,进而破坏组织的公信力。
抓了就抓了吧,可以进一步确认敌军情况。
既然认定鲁西亚人是大敌,白主的有心人都在学习对手的语言,但最流利的还是直秀,因此他亲自负责沟通。
这个神甫叫彼得,是个邋遢的中年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直秀一恐吓,他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自从1850年8月建立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后,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对此地非常重视,一共派了半个步兵连90人、一个哥萨克骑兵连100人以及部分水兵及一些移民驻守在庙屯哨所和彼罗夫冬营地——其中冬营地有25名哥萨克和十名水兵。
虽然鲁西亚强盗非常残暴,但对神甫却尊敬的不得了,所以彼得对了解的情报很多。
根据彼得所说,参谋们计算了一下,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庙屯还有45名步兵和十多名民间冒险家——其实就是兼职强盗的商人,另外冬营地的35名士兵也可能撤到庙屯,加起来接近百人,打起来还真的有点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