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话语一出,瞬间整个甲板上的气氛就变了。
甘宁默默瞥了眼他,又扭头再看太史慈。太史慈也斜了眼黄忠,而后复又和甘宁对视。
黄忠则淡定的横扫甘宁、太史慈二人,余光还瞄向一旁的韩当。
韩当沉默不语,并没有急着出声,但微微向前挪动的步伐,却是在告诉诸人,他跃跃欲试。
此情此景,就来一直憨直的董袭都察觉到了异样,连忙目光投向孙权。
反倒是方才急着出言劝说的孙权,此刻却不再急着出声,而是眸光不断在四人之家飘动。
“如此说来,汉升心里想必也对方才兴霸所言,有些不忿?”
“某并没有不忿。”隆声回应,黄忠昂首挺胸,“只是老夫也恰好略善射术,不如借此机会与诸位切磋一番。”
说着,黄忠目光投向韩当,“如此,义公有没有兴趣?”
“君子六艺,古便有之,某虽不才,却也颇知射艺,倘若诸位当真有兴致,互相交流一番也无不可!”韩当说的含蓄,却没有只言退缩的意思。
“如此说来,诸位其实都对某的射术心生怀疑?”环顾四周,甘宁这一刻面色也冷了下来,场中诸将三人想要切磋,便是对他射术最大的否定。
众人没有看他,而是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孙权。
此时终于轮到孙权开口了,皱着眉头,孙权有些不悦,沉声道:“《周礼·保氏》有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诸位既然都是射术超群者,自当也心性沉稳之人。
然而兴致所至,切磋一番也是无妨。但孤有一言必须先声明,诸位切磋乃君子切磋,绝不可挟私报复,暗中记恨,若是让孤得知有人如此,必将严惩不怠!”
“谨遵将军命!”闻言,四人也躬身拱手,轰然应诺。
作为此时场中的众将的君主,孙权既然已经把基调定了下来,他们几人也不会驳斥。况且,此番射术较量,也是有意气之争,互相切磋的意思。
“好!”振臂一抬,孙权看向一旁的董袭,“元代,使人取四张军中强弓与箭矢数壶来。”
董袭闻言,连忙下去办。
孙权扫视四人后,也再次开口道:“诸位或许也曾听闻,昔年刘备屯居小沛时,袁术曾步骑三万征讨,备不能敌,请吕布相助。而那吕奉先便是凭着一手卓绝箭术,令军候植戟于营门,一箭中支而惊艳三军,最终保得刘玄德小沛不失。
时人虽不屑吕布为人,但其此一手,辕门射戟却着实扬雁北飞将之名与天下!”笑看四周,孙权和煦,“我知诸位射术了得,今日若是有幸说不得也能亲见辕门射戟之威!”
众人皆拱手,没有断然应和。
吕布辕门射戟罢两军的事情,他们皆是有所耳闻,也正是那一次,才让吕布飞将军之名真的传入中原,以前最多也只是在雁北九原一带为人称颂。
虽然他们都各自自负射术,但相比于久经战阵,在中原也威名不弱的温候吕布,倒还是有些敬重的。
毕竟死者为大,不论吕布生前如此,如今已经被曹操斩杀在白门楼,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他们也没必要再去与一个死人较劲。
不多时,董袭领着军卒再次登上甲板。
大汉尚武,军中尤重。因此制造出许多用于步战、水战、骑战的弓箭。有虎贲弓、雕弓、角端弓、路弓、强弓等。
而善射者多以强弓为主,军中自然也准备了不同人臂力而使用的弓,就比如说黄忠使用的便是三石强弓。
其余三人也尽皆在二石与三石之间,孙权让董袭去取弓箭,他自然不会只取四把弓,而是将各种二石以上各种等级的强弓都取了过来。
默默上前拿了一把三石强弓,黄忠弹了弹弓弦,没有说话,默默回到原先的位置。
见状其余三人也纷纷上前,都取了一张三石强弓,这种情况下,谁都不会落了气势,即便平日里有些人常用的并不一定是三石强弓,但此时用起来却也无妨。
微笑的看着四人尽皆拿了一把三石强弓,孙权瞄了眼董袭,瞧着他的碧眸,董袭砸吧了一下嘴,也颇为无奈。方才孙权特意小声提醒他,只需三石强弓便可。
而他却不相信,这些人都能拉开三石弓,所以花了一番力气,找了好几类弓,如今再看,倒真是做了番无用功。
看了眼强弓在手的三人,孙权忽然手臂轻微抬起,笑道:“既然诸位比射,那孤便令人将舟船停下,以便发挥!”
“将军莫不是小觑吾等?”甘宁没有说话,太史慈已经出声,面色沉稳,丝毫不以移动的舟船为意,似乎动态的射击才能展示出他们精湛的射术似的。
“这。”面露苦笑,孙权环顾四人,见皆没有反应,于是才道:“既然诸位都无要求,那舟船便继续前行吧!”
扭头查看四周船只,孙权忽然指向远处一艘艨艟上悬挂的旗帜,道:“古之善战者,便有斩将夺旗的功勋。今日诸位既然比试,不如也同样以落旗为准。”
遥指远处,孙权冷声道:“谁能射落旗帜,谁便是善射之人。”
“嘣嘣嘣嘣!”
话音落下,四声空弦随即响起。接着只见远处旗帜桅杆的缆绳上,齐齐射着四根箭矢,缆绳断开,旗帜缓缓滑落。
这留孙权一声默默的看着那处桅杆,良久无言。四周同样,鸦雀无声。
所有兵卒都轻轻咽了咽口水,董袭方才宽展的臂膀也下意识的收缩了些,诡异的看着前方四人一眼,才将目光投向孙权。
此时,主战船后舱处,缓缓钻出来三人,两名青年士子拱卫着一名年长文士,悄然走上甲板查探情况。疑惑的扫了眼安静的甲板,随即才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桅杆。
缆绳断裂,旗帜滑落,再看看前方手持强弓的四将,三人默默走到一边,当起了吃瓜群众。
良久,孙权才又看向四将,无奈道:“看来诸位都是做足了准备。”
孙权也颇为无奈,他虽然预料到这些人射术精湛,却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厉害,简单用来区分射术精准度和速度的测试,就这样被一笔带过。
“既然如此,孤就再出其他测试。”环顾四周,孙权开始寻找目标,忽然他眼前一亮,指着江中道:“孤有一想,这江中游鱼不少,不知诸位何人能替孤,射猎一条尝鲜?”
话音落下,四将也是眸光微动,那四人皆是久战悍将,水中猎鱼与日常射猎却是有所不同的,尤其是在水上,若只以眼见便射,是绝难有机会捕中的。
还要选择好角度与时机,这样才能准确的命中水里的游鱼。
而面对这种情况,场中四将却有一人,嘴角浮现了笑容,那便是纵横大江多年的甘宁,对于水中捕鱼这种事情,他时长都在做的。
当下,甘宁也不谦让,直接向孙权抱拳拱手,“君候,某请下乘舟船。”
主战船虽然高耸视野开阔,但无法关注密切关注到水中情形,若当想能捕获大鱼,还是乘坐舟船观察比较方便。
见孙权颔首,甘宁二话不说,直接翻身下了舟船,向江中空旷处行去。见此,其余三人也有样学样,纷纷请命下船。
黄忠、韩当两人,踱步上舟船之后,曾尝试射了一箭,却并没有射中游鱼,面色凝重,二人也知道这一次并不简单。
而他们每人只有一壶十只箭,方才射旗用了一只,试探游鱼用了一只,按照这种情形,他二人还至少需三支箭,才能摸清水中射猎的技巧。
那样的话,他们就只剩下六只箭,在六只的可能性内,射中大鱼的可能性就远远比不上甘宁。
而反观甘宁,此时他已经射中了一只游鱼,约一掌大小,已经算不错的收获了。时下,他仍然在努力寻找大鱼,伺机射杀。
黄忠、韩当则依旧在测试技巧。四人中,只有太史慈一直没动,不知是舍不得弓矢,还是没有寻找到大鱼,太史慈目光一直游走四周,甚至两岸他都在观察。
目前只有他手中依旧还有九支箭。
虽然箭矢多,若不能保证射中大鱼,先一步射到鱼的人自然就成了胜利者。
所以甘宁、黄忠等人都在迅速寻找射击着。
而太史慈却还是在环顾四周,忽然他神情一顿,手指岸边一处秋树,凝神驱使舟船过去。
临接秋树,只见他突然拈弓搭箭,直接将那秋树一细枝射断,伸手接住枝干,太史慈又命人将舟船驶向江中。
此时,甘宁、黄忠等人箭矢都差不多射尽,而他却还有八只。
并没有估计那么多,只见他将舟船停下,又将手中的枝干高高抛起,待枝条飞到空中顶点的时候,他突然再次拈弓搭箭,对着枝条连射数箭。
而这一次,枝条并没有断,而是恰好的力道下,撞击的枝条在空中不断抖动,霎时间,枝条上原本已然枯黄的枝叶纷纷散落下来。
飘飘荡荡落入水中,数百片落叶如浮萍一般,漂浮在水面上。
紧接着迅速有游鱼,游了上来,小鱼张开小口开始啄起落叶,不多时,有大鱼赶来,鱼群也似乎有凑热闹的心态,纷纷冒头此时江面竟浮现出大量游鱼。
有大有小各不相同。
拈弓搭箭,太史慈迅速巡视水面,求准其中的大鱼,直接松弦放箭。
“噗!噗!”
不断有箭矢入水的声音,而在箭矢入水的同时,便预示着这枚箭矢命中了一条游鱼,几乎是箭无虚发。
剩余五箭,惊走一条,余下四箭,皆有收获,而且个头皆是不小。
待水卒将游鱼取回甲板上,结果尚未分晓,孙权便已经朗然大笑称赞道:“子义,此一招落叶沾水,实可谓神乎其神!不仅射术高超,智略也非同一般!妙极!妙极!”
当下,甲板上余下三人也纷纷不再置言。甘宁占了水性的巧处,都没有赢过太史慈,此时自然不好出言反驳。
而黄忠、韩当则被太史慈的想法给打击了,恍惚间,他二人皆有些遗憾,或许真的是年岁大了,遇到问题很少再动脑子了。
所以,此时孙权表彰太史慈,三将也无话可说。
继而,在孙权的安抚下,众将又重新恢复谈笑,毕竟孙权在观看了一场,射术大赏后,心情格外愉悦,对四人的赏赐也很大方。
只是此时开心的他,却没有料到,在金陵渡口处正有一姑娘,嘟着嘴望着江面,生着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