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拿着张竑的帛书,尽管他张子纲笔法俊美,此刻孙权却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思。
合上帛书,孙权面色平静,看了眼帐众诸将,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三人互相对视数眼,董袭张了张嘴,想要问,却被韩当一个眼神给瞪的憋了回去。
诸将拱手退出。
单手捏着眉心,孙权良久无言。
并不是张竑没有给出建议,而是张竑的策略让孙权一时间有些失落,对比当世智者谋略后的深深挫败感。
张竑并没有避讳,孙权将罗县的情形与他说了后,他直接就提点出了其中要害,并阐述了自己的想法,还提醒了几点孙权需慎重的决断。
摊开案上的帛书,孙权再次看起来。
“闻将军咨臣以军事,不胜惶恐,继深思熟虑,臣以浅见奉于君候。
夫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将军以强将受其阻,锐气不能张,必困顿,心忧。然善战,谋敌于千里之外,析敌于帷幄之中。观时局,罗县诸将,所虑者,唯将军兵锋及荆南三郡尔。若前不能消兵锋,后难扼三郡,则战不攻而自破。
是以,将军欲破罗县,切不可疲敌与两阵间,难得速胜。为今计,可使得善战者破临湘,伏奇兵击罗县南,将军引军击罗县北,则罗县受前后夹击,又失荆南,其士必乱。”
幽幽叹了口气,张竑的书信传来前,他其实一直都在思考如何破开罗县城,而后南下临湘。
却并没有想过,先破临湘城,再返身围困罗县城。或许是他被罗县突然出现的三将扰乱了心神,亦或者是旁观者清的缘故,总之,此刻的孙权无形中长舒了一口。
辛亏他向张竑咨询了,否则可能真的会因为太过注重罗县,而耽误了整个荆南局面的展开。
同样张竑的信中也指出了可以帮助孙权解决荆南的关键人物,桓阶。
桓阶久为长沙郡吏,尤其张羡执政时期长沙作为荆南的治所,桓阶在此地积累的人脉和名望岂能不厚。
而桓阶眼下之所以没有选择为孙权做事,就是因为他还没有感受到孙权的诚意,毕竟身为荆南名士的他,岂能没有自己的矜持!
即便是当年孙策请张竑、张昭出山,也是数次亲自登门拜访,才有的结果。
虽然桓阶与孙氏有旧,但该有的态度你还是要拿出来的!
至此刻,摆在孙权面前的方略已经极为清晰了,让韩当甘宁等人在此地托住刘磐,他亲自潜入临湘请出桓阶,使蒋钦从艾县出兵寇罗县南,派周泰从宜春出奇袭临湘。
拿下临湘控扼荆南咽喉,随即对罗县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纵使你城内猛将再多也难有脱困之机!
而就在孙权理清思路之时,营帐外正有一人,探头探脑,不敢入内。
余光瞥见帐外异样,孙权随即清喝一声,“何人在帐外行事鬼祟,莫不是敌探,左右与我将其拿下!”
“将军且慢,将军且慢!”话音落下,董袭顶着一张大脑瓜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斜了他一眼,孙权不好气的轻哼一声,“怎么你又有什么想问的?”
龇牙搓手,董袭难得的羞敛一次,讪讪笑道:“我就是想来问将军,我们明日还要不要向城内挑战了?我也好早做些准备!”
“你有什么要准备的?难道明日不挑战,你今日就要把脑袋卸下来,闲置半日吗?”瞪眸喝他一声,董袭讪讪嘿嘿笑着不敢反驳。
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明日照常比斗,诸事由韩义公主持,休要再来烦扰孤!”
“遵命!”
当即正身拱手,董袭面色肃穆,一脸认真。随后笑呵呵的,往帐外跑去。
“让义公来大帐见我!”临末,孙权又说了一句。
董袭自然是连忙点头应承下了。
不多时,韩当走进中军大帐,恭敬向孙权行礼。孙权也没有与他见外,直接将接下来的安排与他和盘托出。
韩当闻听要暂时离开此地,独自一人往临湘,当然是震惊不已,然而拗不过孙权的将令,他只得多次重复的叮嘱孙权万事小心。
追随孙氏征战多年,对于稳定军心,临时掌控局势的能力他还是有自信的。所以他并不担心,孙权走后,大军崩溃,只是担忧孙权的自身安危。
若让外人知晓孙权独自入临湘,那还不要全城通缉才肯罢休。
没有顾虑那么多,孙权将事情交付与韩当后,当即就寻了一叶扁舟,数名好手,沿湘水一路南下,往临湘城去。
而与此同时,两份关于蒋钦、周泰重新调整军事行动的部署,也从罗县大营发了出去。
大江水从洞庭出来后,过罗县后,虽分支流为资水,但主脉水系依旧是湘水。
循湘水南下,乘舟船极快,旬日便抵达了临湘城下。
由于湘水是荆南的主流水系,所以平日里借助舟船讨生活的人也格外多,甚至于在眼下,罗县已经爆发战争的情况下,临湘依然有舟船同行。
当然,往来符传的检核还是必须要有的。而对孙权来说,弄几份假的“符传”还是轻而易举的。
从湘水的津渡登岸,为了防止有心人认出他的标志性碧眸,孙权特意将眼睛蒙上,佯装成来长沙求名医医治的病患。
而像他这样携病入长沙求诊治的患者,临湘城几乎每日都会有,守城戍卒自然也习以为常,简单核验一下,便将他们放入了城。
入城后,孙权立即在扈从的护卫下,寻到了诸葛瑾的住处!
当在自己破败的小院落内,瞧见孤身前来的孙权时,诸葛瑾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连忙将孙权请入宅院,诸葛瑾早已瞠目,“将军怎可在此危机时刻,入临湘城?若让韩玄知晓,岂不危矣!”
轻笑摆摆手,孙权飒然淡定,道:“说说这几日来的情况,伯绪公那边是什么态度?”
闻言,诸葛瑾也不由摇头,轻微叹息道:“伯绪公,一直不愿与某多谈,而今荆南大战,他府上近日来了一位宾客,二人相谈甚欢,瑾不敢多言。”
当下,孙权眸珠轮转,面露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