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魏王嗣叹气道:“芒卯,你说的这些寡人都知道。先王于魏国,有功亦有过,但不是寡人能够评头论足的。秦王荡野心勃勃,秦军极有可能再次东出,窥视三晋,乃至于打出一条通往雒邑王畿的道路。”
“到那时,秦国将据九鼎,案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成就王业!这,不是寡人想要看到的。”
芒卯叹息道:“大王,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秦国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对于秦国来说,时机亦是尚未成熟!秦王荡若是强行这么干,极有可能招致天下列国的反对,届时山东诸国再次合纵,兵临函谷关之下,秦人焉能不惧?”
魏王嗣闻言,不由得蹙眉道:“话虽如此,就怕秦王荡年轻气盛,想以秦之一国,挑战天下列国啊。”
芒卯捋须道:“哈哈,秦王嬴荡倘若真的敢这么做,明目张胆地劫持周天子,便落了口实,合纵之军纵然不能攻破崤函之固,也能重创秦军,迫使秦人龟缩在关内不敢东出。”
“这……芒卯,你的意思是,让寡人怂恿秦王荡派兵出关,伐韩而取道三川,进抵雒邑?”
“不错!”
这真是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自平王东迁之后,周天子的权威固然一落千丈,沦落到要请公卿大夫和诸侯们“施舍”的地步,沦落到被周边的韩国、魏国欺凌,不时的占一些土地,不时的被割走一些麦子的地步,但是,无论是韩国,还是魏国,欺负一下周天子是可以的,但是他们绝不敢随便灭了周王室,或者挟持周天子以号令天下诸侯的。
周天子,毕竟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谁敢灭了周王室,就将遭到其余国家的群起而攻之。
秦人不一定有这个胆子灭周,但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诸如齐、楚这般霸主大国能容忍吗?
要知道秦国并非是一家独大的!
“大王,只要秦人敢这么做,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临晋之会上,大王当鼓动嬴荡出兵伐韩,攻取三川,进而拿下雒邑,以成就秦国的霸业!”
“善!”
……
在通往临晋的官道上,秦军的车马烟尘滚滚,旌旗蔽空,宛如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横行其道。
而在诸多士卒的拱卫之下,有一辆马车之内端坐着两个妇道人家,其一是秦国太后魏媛,其一是王后魏纾。
纤纤素手掀开马车的帘布,惠文后瞟了一眼外面的夕阳,又转过头来,对魏纾说道:“纾儿,你可知道这次临晋之会,我为何让大王把你带上吗?”
“是为了叙秦魏之好吗?”
“是,也不是。”
惠文后摇摇头说道:“叙秦魏之好,其实大王把我带上就好,不过你是魏王嗣之女,你到临晋的话可能效果更好一些。但这都是次要的。纾儿,你与荡儿大婚已经有一年之久,为何这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闻言,魏纾怯生生地低下头道:“母后,这怀孕之事实在难说,哪能由孩儿自己做主。”
“呵呵,傻丫头,这事儿你若是自己不能做主,谁又能给你做主?”惠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迄今为止,都没有跟大王同房过吧?”
“母后,我……”
“你不说我都知道。”
惠文后抓着魏纾的手腕,把她的素手放在自己的手中,说道:“荡儿这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我知道,你跟荡儿都瞒着我,想把我蒙在鼓里。但是这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新婚之夜,荡儿冷落了你,去项萌的房里就寝,这是他的不对,至于荡儿所说的‘今生今世不再踏入你的宫门半步’,那都是他的气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
好吧,魏纾也是一个死脑筋,认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惠文后又颇为无奈地道:“纾儿,你跟荡儿还真是天生一对呀,脾气都这么犟。不过这事儿,必须要有一个人先服个软不是吗?”
“母后,我凭什么给他服软?跟他认错?”魏纾的眼圈一红:“新婚之夜,他丢下我跟项萌那个狐媚子鬼混也就罢了,可是他偏偏说出那种话,难道他以为我的心不是肉长的吗?我也会心痛的。”
看着魏纾哭得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的样子,惠文后一时之间亦是心如刀绞的。
惠文后与魏纾有着一定的血缘关系。
惠文后是魏国的宗室女,是魏王的远房亲戚,按照辈分,魏纾这个魏王嗣之女应该称呼惠文王一声“姑姑”的。现在魏纾又嫁给了惠文后的儿子嬴荡,真可谓是亲上加亲,姑姑又成了婆婆——关系挺乱。
所以惠文后对魏纾这般呵护备至,就一点都不足为奇了。
惠文后满脸心疼地把魏纾拥入怀抱,素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我知道,都是荡儿的错。真是难为你了。不过纾儿,难道你打算就这样跟荡儿过一辈子吗?荡儿是秦国的大王,后宫佳丽不可计数,现在又有项萌这么一个宠妃,他是很难主动跟你认错的,但你不一样啊。纾儿,你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是要孤独终老了。”
“呜呜呜!母后……”魏纾又一把扎进了惠文后的怀里,伏在她的肩膀上,掩面而哭:“母后,现在我应该如何是好?”
“纾儿,你听我说,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君无戏言,荡儿又是一个犟驴,好脸面,他既然一气之下放言今生今世不再踏入你的寝宫半步,就不可能轻易回心转意的。所以你必须要主动起来!”
“主动?”
“不错。”
惠文后颔首道:“今晚你就去荡儿的寝帐,跟他把话说明白了,解开了心结。如此,你俩才能修成正果,你才能稳坐王后之位。”
“母后,我……不行的。”魏纾的脸色涨得通红:“母后,孩儿就不瞒你了。不知是何缘故,可能是我父王当年母亲打入冷宫,让我母亲郁郁而终吧,自打那时起,孩儿就十分憎恶男子,尽管我想要接纳大王,可是,身子是十分排斥的啊。”
“这……让我想想。”
惠文后不禁扶额道:“纾儿,这是你的心结,必须要解开。这个心结解不开,你日后也将和你母亲一样,极有可能郁郁寡欢,不得善终。纾儿,你为魏王之女,生长于深宫之中,应该知道宫中的是非曲直。你现在虽贵为秦国的王后,但是你的位置其实并不是稳如泰山的,倘若魏强秦弱还好说,荡儿不敢废黜你,但现在是秦强魏弱,要废黜你,还不是荡儿一句话的事情?”
“母后,你说的这些孩儿都清楚。可是孩儿的身子真的不能接受大王。”魏纾亦是一脸愁云惨淡。
魏纾又何尝不知道惠文后说的这些事情?
惠文后几经思索,这才道:“纾儿,你就跟母后说实话吧。你心理上是不是接受了荡儿?”
“大王是孩儿的夫君,孩儿心里自然不会排斥他的。”
“这就好。纾儿,今晚上一切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