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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此子存有难测之志

    京都洛阳。

    赵忠虽是中常侍,长在宫中,但如他这样有权势的大太监,在宫外也是有住所的,只是不常出外居住罢了。

    这一天,他得了闲,出宫回到住处,进到院中,来入堂上,先是家中的子弟上来拜见,接着,他召来府中诸主事之大奴,询问家事。赵忠是魏郡邺县人,家业多在邺县,但他久在京都,在京都周边也是有不少膏腴田地的,并在京都的几个大市里有很多的商铺。

    各个负责主事的大奴分别上前,一一汇报田庄、商铺之近期事宜,待诸事汇报完毕,又有奴上前,呈上近些日来给赵忠送礼、拜谒他的人员名单。

    赵忠漫不经心地看了几个,扔到一边,问道:“还有别的事儿么?”

    一个大奴上前,禀道:“邺县赵然遣人送来了一封信,本打算明日送入宫中,呈给公看,没想到公今天就出宫回家了。”

    “噢?赵然给我有家书?呈上来。”

    这个大奴取来赵然之信,奉给赵忠。

    赵忠在宫中长近二十年,因为长期养尊处优,保养得好,年纪虽不小了,但面白肤红,大腹便便。他接过信封,撕开封泥,取出信来,细细观看。

    赵然是赵忠的族兄,一向很得力,也深得赵然的信任,要不然,赵忠也不会把邺县的老宅交给赵然看管。对赵然在家中的管事,赵忠一向很信任,同时也很满yi,觉得赵然做的不错,每年的孝敬很多,很懂事听话,非常满yi。

    这时打开赵然的家信,赵忠本以为是寻常的一封问候家信,却不料看了几眼,竟是说及荀贞捕、杀李鹄之事。对李鹄这个人,赵忠也是知道的,他虽与李鹄不是很熟,但李鹄既然是在他的家乡为吏,他对此人当然不会一无所知,并且因为李鹄与赵然走得很近,赵然平时在家信里时而也会说到此人,给李鹄说两句好话,以为李鹄将来之升迁做些铺垫。

    对李鹄这种小杂鱼,赵忠本是没当回事儿的,他听话固然好,不听话,换掉一个就是,只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没被赵忠当回事儿的小杂鱼却被荀贞给捕拿入狱并死在狱中了。

    赵忠把信读完,将之丢到案上,说道:“一个小小的郡丞,被捕下狱也就下狱吧,值得特地写信给我么?”

    赵然把李鹄被捕和李鹄死在狱中当成了天大的事儿,以至吓得逃出邺县,遁藏在庄中不敢露头,赵忠却没把这个当回事儿,这是因为两个缘故。

    第一个缘故是赵然身在邺县,和荀贞是直接打交道的,事关他本身之“生死”,他又一直对付荀贞,难免会心虚,所以一见李鹄死在狱中就吓得仓促逃出邺县,而赵忠身在京都,手握大权,一个小小的六百石郡丞之死在他看来,却只是一桩小事罢了。

    当然了,赵忠对荀贞这种士族子弟是没什么好感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荀贞封侯这件事上与张让一起对荀贞使绊子,可对荀贞没好感是一回事儿,怎么收拾荀贞又是一回事儿。因为黄巾起义之故,朝廷解了党锢,许多党人名士得以复出,出任州郡地方,甚至入朝为吏,赵忠、张让等对付这些大敌还来不及,这个时候不想再因此“小事”而分心分神地收拾荀贞。

    第二个缘故是赵然虽为赵忠之族兄,在魏郡跋扈横行,号令长吏,可他到底是居於地方,视野不够开阔,这一点远不如赵忠。

    也就是说,赵然的眼中可能只有魏郡,大一点说,最多能看到冀州的一部分,他看不到整个天下的局势、形势,而赵忠却是可以看到的,如上所述,现在很多名闻天下、名重海内的党人被解除了禁锢,得以出仕地方、朝中,不少一摇身、起家即为二千石的,这些大敌还来不及收拾,赵忠暂时也不想再去动荀贞。

    故此,赵忠对这件事的态度是不以为然,觉得赵然大惊小怪了。

    当然,这也和赵忠与李鹄不熟悉有关,赵忠不认识李鹄,只是听过他的名字,耳闻而已,而且也不是常听,只是有时会在赵然的信里看到他的名字,彼此很陌生,那么对李鹄之生死自然也就很淡漠,不当回事儿了。

    赵忠能为今日之高位,虽是阉宦之贼,为党人、名人、多数的士子多唾弃痛恨,可他手底下也是有智谋之士来投奔的,毕竟荣华富贵人人都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清节正直的,趋炎附势之徒也不在少数,所以他手底下也是颇有几个聪明多智之人。

    他的几个得用的门客在座,一人取过赵然的信,细细看过,沉思片刻,正容对赵忠说道:“在下窃以为,此事不可小觑,不能当成是件小事儿,公应重视。”

    赵忠说道:“噢?此话怎讲?一个小小的郡丞,死也就死了,有何大惊小怪的?先生何意,我愿闻其详。”

    “李鹄,一个小小的郡丞,他死了固然也就死了,诚如公之所说,不值得大惊小怪,可问题是荀贞此子却不容轻视,窃以为,公必须要重视他啊!”

    “这话怎么说?”

    “公请试想,荀贞何人也?”

    “我知此人,乃是颍阴荀氏之子弟,昔在颍川为吏,后从皇甫嵩出平黄巾,得以军功为赵中尉,复以军功为魏太守,赖袁本初之力,得封颍阴侯。”

    “正是。此人过往之经历,看似寻常,可细琢磨之,却却不容小视。”

    “此话怎讲?”

    “两个缘故:其一,他出身荀氏。当年党锢之前,荀氏与党人结善,荀氏八龙、荀昱、荀昙等人皆为党人之属,荀昱且为党人的‘八俊’之一,号为天下好交荀伯修。又如李膺诸辈,皆与荀氏相交莫逆,是为世交。因此种种故,党锢起后,荀氏得被禁锢。荀贞此子既然生长在这样的一个家族之内,对公等必怀仇怨。要不然,他也不会先后得到皇甫嵩、袁绍诸人的青睐。皇甫嵩何许人也?虽非党人,实为党人一类。而袁绍更不必说,虽为袁氏子弟、公族之后,可却与他诸父行事不同,蓄养死士於洛阳,结交党人於海内,其志不可言也。荀贞此子既然能得到皇甫嵩、袁绍的青睐,则与此二人必然道同。由是,在下窃以为,荀贞此儿入仕至今,虽然只在数年前捕拿过张直,此外与公等在州郡之子弟、宗族、亲信俱相安无事,可却不代表他对公等不怀怨恨。”

    “这一点我知道,要非如此,我也不会在袁绍请朝廷封他侯时助张公阻之,只是惜乎没能成功。”

    “是,公高瞻远瞩,明眼千里,自是知道此点,却是在下多说了,但是第二点……。”

    “第二点是什么?”

    “在下对荀贞此子在颍川、赵郡之昔日行事及他去魏郡后的行事略做了点了解。”

    “噢?你何时对他的以往和现在做的了解?”

    “便是在得知袁本初为他请封侯后。”

    这个门客倒是个忠心耿耿的,知道了袁绍支持荀贞后便立刻对荀贞展开了调查。

    荀贞本来是在州郡有名,但在朝中名气不大,毕竟他年纪轻,出名得晚,之前很多年默默无闻,又不是荀氏的嫡系子弟,那么名在朝中不显也是正常之事,可袁绍何许人也?却是天下闻名的,俨然党人新一代的领袖,包括很多老一辈的党人对他也是赞许有加,要非因袁氏累世公族,在朝中、地方的影响力很大,张让、赵忠等恐怕早就收拾袁绍了,所以,一听说荀贞与袁绍搭上了边,马上引起了这个门客的重视,对荀贞展开了调查。

    赵忠闻之,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有心了。……你说来看看,你都调查出了什么?”

    这个门客说道:“在下如不调查也就罢了,在下这一调查,真是吓了一跳。”

    “怎么说?”

    “荀贞此子昔在颍川时结交轻侠之徒,蓄养死士之客,这与袁本初如出一辙,从军后,又养了数千义从,此数千义从常从征战,久历沙场,在下虽未亲见之,然闻之早已是精兵一支了。他现在的名声虽然尚未显於天下,但身出荀氏,复娶许县陈氏女为妻,荀氏者,州郡之望,许县陈寔死,天下奔吊者三万余人,此儿有此家声,复果勇,有军功,知兵能战,我闻他在魏郡亦颇有治民之手段,乃文武之才也,假以时日,必为党人中坚,不早除之,终成后患。”

    赵忠本是倚着胡床斜坐的,听到这里,他坐直了身子,蹙眉沉思了多时,说道:“听卿这么一说,此子确是存有难测之志。”

    “正是。他现在在魏郡为太守,魏离京都虽不近,然亦不远,精兵日夜兼道而行,最多十日可达,如遣骑兵,则千里之地,三日可到。外有荀贞此子,内有袁本初之徒,如他俩内外呼应?而且袁本初和大将军来往密切,万一他们突然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赵忠听到这里,悚然而惊,拍案说道:“要非卿之提醒,我险些坏了大事!”

    “公意何为?”

    “郡丞虽小,亦六百石,位比朝廷下大夫,乃是朝廷命卿,今李鹄被捕下狱,死在狱中,我当奏请天子追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