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说道:“贞之,我有一计,可保今日大胜”
“噢?卿有何计?请快道来”
“波才只有波连这一个同产弟,兄弟情深,今波连因你而死,他定恨你入骨,这也是他为何不肯就此退兵的缘故盛怒之下,他很有可能今天会亲自督战,贼兵虽乌合之众,胜在人多,我军激战多日,死伤甚众,郡兵们也早已疲惫不堪彼为哀怒之兵,我为疲惫之师在这个时候,咱们不能硬顶,而应该想个办法先泄一下他们的‘气’”
“卿言之有理,只是这个‘气’该怎么泄?”
“很简单,两个字:‘诈降’”
“诈降?”
“对就像咱们刚才分析的,今日一战应是我城与贼兵的最后一战,换而言之,这也是波才为他同产弟报仇的最后一次机会波才必会为此做万全之准备,会把贼兵的士气鼓舞到最高等他把贼兵的士气鼓舞起来后,我城却突然说要‘投降’就好比一个攥紧的拳头,在它准备伸出去之时,却忽然没有了打击的对象贼兵之气,自然泄矣”
“上兵伐谋”,戏志才这个“泄敌之气”的计策有点近似“伐谋”了,是智谋和心理层面上的较量
荀贞寻思片刻,觉得有道理
他注意到戏志才嘴角带笑,眼中光芒闪烁,心中一动,笑道:“志才,我观你意犹未尽,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完只凭此诈降一计,似乎还不足以决胜卿才高妙,料来此计绝非仅仅‘诈降’这么简单?诈降之后,是否还有后续?”
“‘诈降’之后,确实还有一计然而这一计,却得由府君做主”
“何计?”
“挖一条地道出城”
“挖地道?”
“我军少,贼兵多,若要取胜,非奇计不可今之奇计就在地道了可借‘诈降’之机,组织人手在城墙内侧挖掘一条地道通出城墙之外波才在现我城是‘诈降’后必恼羞成怒,待其暴怒来攻之时,可别遣一支精锐,从地道中突出其后,与城内里外合击兵法云:‘将不可因怒兴师’何哉?怒则出错当其时也,贼兵气怒失措,我军内外夹击,破贼必矣”
从城墙内侧挖掘一条地道出城,只隔了一道城墙只要人手足够,半天就能挖好波才在现上当后,定然暴跳如雷人在愤怒的时候,往往会判断失误,何况波才本来就不太懂兵法,他组织起来的攻势肯定漏洞百出一边是暴怒兴师,一边是谋定后动,谁胜谁负不言而喻了
荀贞抚掌赞道:“真妙计也”抬头看了看夜色,下了决定,“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太守府求见府君志才,你和我一起去,将此妙计献给府君”
荀贞到底只是“兵曹椽”,是文太守的椽属日常的作战,文太守不在时,他可以负责;但“挖掘地道出城”这样的大事,非得文太守同意不可
当即叫上荀攸、钟繇,又把杜佑叫醒,请他暂且留守城头,诸人齐往太守府去
……
荀攸、钟繇等是儒生,身子骨比不上荀贞,城头风寒,他们晚上不在城头休息,而是住在城下征用的民宅里,睡得糊里糊涂的,被荀贞、戏志才叫起,出了屋门,冷风一吹,打个哆嗦,精神顿时振作起来
听了戏志才的分析和计策,钟繇连连点头,对此非常赞同,颇是愧疚地说道:“我在郡朝多年,之前虽也尝闻戏君之名,可却不知戏君竟有如此高才素餐尸位,真是惭愧啊”
他位居郡功曹,拔擢贤士乃是他的职责本分像戏志才这样的大才按理说早该被擢入郡府,如今却泯然市井,可算是他的失职,他深感惭愧
其实这也不怪他,戏志才虽有才干,然而却是寒士,当今不比往日,世家门阀高高在上,寒家子本就是难以出头的事实上,此前,荀贞、荀彧向故太守阴修推荐戏志才的时候,钟繇也是曾经附和过的,奈何阴修瞧不起贫寒出身的士子,不肯给以高位
戏志才对此,倒是早已看透他和钟繇不熟,他的性子也不是阿谀奉上的,不想在这方面多说,淡淡地一笑
荀攸出门的时候,因为荀贞催得急,连脸都没洗,这会儿骑在马上,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拍了两下脸蛋,把睡意驱散,说道:“挖掘地道出城确为良计,只是府君那里会不会同意?”
文太守的性子,诸人皆知
从当初他在知道太平道谋反后惊慌失措的反应就可看出,绝不是一个有胆略、有决断的人没错,文太守平常刚愎自用,可刚愎自用不代表果断勇武
弯月已落到了天边,头顶寒星闪烁
凌晨时分的城中悄寂无声,诸人骑着马行走在街巷之中,马蹄的的两三个披甲的宾客打着火把,在前开路,两边的里落中漆黑一片风一吹,时闻路边黑影里的树木叶子飒飒作响
荀贞呵了呵手,指着道边的树木,笑与荀攸说道:“公达,我记得你我少年时,你是最喜欢听这风吹树响之声了,还曾问过吾仲兄,这是否天籁之声今夜又闻天籁,可有别样感触啊?”
荀贞忽然提起小时候,荀攸不知其意,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昔日少年,惘然无知,当春夏之时,坐於花开之处,远望碧树荫荫,闻此天籁,只觉心中宁静,以为这是世间最好听的声音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天籁还是这个天籁,你我却早已不是昔日的少年了”
荀攸年少失怙,寄养荀衢家中
荀衢夫妇待他虽然挺好,视若己出,可孩子的心灵是敏感的,而且荀衢也不是无子,他自己也有儿子,即荀祈,纵然整体上来说,他夫妇俩待荀攸和荀祈并无区别,可在细节处,总会有些不经意流露出的不同,特别是在看到荀祈承欢母亲膝下的时候,荀攸不免会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这段少年的经历,给荀攸性格的形成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在别的少年活泼好动的时候,他却喜欢坐在树下,听风吹树响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回忆这段少年往事时会说:“闻此天籁,只觉心中宁静”
“是啊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十几年前,你我还都是惘然无知的少年,当你我同坐树下,闻着芬芳的花香,听着这动听的天籁之时,又何尝会想到今时今日,会在阳翟并肩作战,与贼兵浴血厮杀呢?唉,时光如梭,时光如梭啊”
戏志才笑道:“贞之,为何突感慨?”
“寄蜉蝣於天地,渺苍海之一粟”荀贞扶住腰边的环刀,扬鞭遥指星空,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因观此星空,一时恍惚,忽有所感罢了”
守城五六天,一步未下城头,一肩担负城中数万军民的安危,荀贞不是铁打的人,已经身心疲惫本来为守住城池已经疲惫,再想想文太守可能还会反对戏志才的计策,还要说服他,觉疲惫他不是穿越来的倒也罢了,他又是穿越来的,在这个疲惫的时刻,即使再有壮志雄心,也难免会有人生如梦之感庄周梦蝶,究竟是庄周在梦中,还是蝶在梦中呢?
“府君若不同意,说服到他同意为止”
他落下了马鞭,轻轻地在坐骑上打了一下,一行人驰向郡府[(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