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卡尔亲王的别墅后,谢绾一路都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利用今天这次会面。
到下榻酒店后,谢绾突然想明白:能不能挑拨卡尔亲王反对威廉一世是一回事,让威廉一世觉得卡尔亲王要反对他是另一回事。
看来应该赌一把。
次日,谢绾把施泰因梅茨叫来住处,低声与他商量,放了卡尔亲王。
施泰因梅茨是因为普鲁士军事改革被扫地出门,自然对威廉一世有意见,不过他跟卡尔亲王只是战场上的敌人关系,没什么旧怨。
他迟疑道,
“这种大人物留着以后还有用吧,现在放了是不是需要给个说法?”
谢绾说,
“不仅要给说法,重点是要给柏林一个说法。
相对威廉一世其深无比的城府,卡尔亲王给普鲁士上下的感觉就是忠直。我认为他在柏林有不少支持者。或者不算支持者,就是威廉一世的反对者也能接受他。
放他的时候要大张旗鼓,就说是因为敬重他的人品和威望。”
施泰因梅茨皱着眉头,
“这就行?”
谢绾考虑了下,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还需要把当年腓特烈·威廉四世去世的事情,翻出来再消化一次。”
几天之后,施泰因梅茨借口“两国之战,不可折损贵族尊严”为由,郑重其事的把卡尔亲王恭送回国。
临走前,莱茵官方给卡尔亲王举办了几场宴会,莱比锡各界显贵和附近几个邦国的贵族、官僚、大商人都应邀参与了宴会。
在宴会上,施泰因梅茨恭恭敬敬的对卡尔亲王说,
“我们在战场上虽然是敌人,但放下枪炮,您是我们莱茵人以及所有德意志人最敬重的普鲁士人。您的正直和仁慈在普鲁士首屈一指。我相信在您的光芒下,德国的和平统一很快就会到来。”
卡尔亲王作为世袭贵族,花花肠子反而比很多大官僚少得多。他倒是没太听得出施泰因梅茨的话外之音,还坦然接受。
接着施泰因梅茨举起杯,对所有人说,
“为了卡尔亲王的健康和德意志的和平统一,干杯!”
众人举起杯,高喊“万岁”。
在出发当天,又有数千普鲁士和莱茵民众到莱比锡城外欢送卡尔亲王。在这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卡尔亲王略显激动的向民众挥手,又与相送的显贵们一一告别,登上特别为他准备的豪华马车,后面跟着他自己的卫队,返回柏林。
还没等他回到柏林,铺天盖地的报纸新闻就到了柏林。
其中无非是卡尔亲王在全德意志人民心中威望多么崇高,卡尔亲王多么气质出众这类八卦,但几乎所有新闻中都提到了他兄弟四人,包括大哥离奇死亡,二哥刚愎狠辣,五弟荒诞不经,称也就是卡尔亲王“颇似人君”,编了好多拍卡尔亲王马屁的所谓故事。
这些报纸内容可戳中了威廉一世的心窝子。抬高卡尔亲王贬低他,使在战时很需要威望的他感到恼火,更别说他大哥的死因。
威廉一世立即派人到各个报馆实施管制,又激起一阵民怨。
卡尔亲王浑然不觉,他心里虽然揣着谢绾给他的东西,但他还是认为这是谢绾在挑拨他和他大哥的关系。
这个忠直的人一回到柏林,就去见他二哥。一来是脱险后的亲人相聚,二来也提一下谢绾“失败”的诡计。
威廉一世热情的拥抱了他弟弟,俩人手牵手坐了下来。卡尔亲王就开始说莱茵人是如何踊跃的欢迎自己——他真的觉得这也是普鲁士的光荣——并没太注意到威廉一世堆出来的笑容已经一点点在消失。
说完这段,卡尔亲王突然问了一句,
“二哥,我觉得莱茵人也不是不讲道理,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谈判呢?”
此时威廉一世已经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他摇摇头,
“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卡尔亲王见他回绝的坚决,也就不再提这事。只是从怀里拿出谢绾给他的材料,
“二哥,你看,这是鲁尔伯爵给我的,他居然说你杀了大哥。我看他是想挑拨你我……”
威廉一世脸色一变,正色道,
“别看不起别人,你也不让人给抓了?!”
卡尔亲王有点尴尬,手里的东西悬在半空。
威廉一世看了一眼那个信封,问道,
“你都看过了?”
卡尔亲王点点头。
威廉一世又问,
“那你什么意见?”
卡尔亲王如实回答道,
“我觉得什么也不能证明。”
威廉一世认真看着卡尔亲王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过那个信封,也没打开,只是着拍拍卡尔亲王的肩膀,
“今天就这样,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说着不等卡尔亲王回复,站起来离去。
剩下卡尔亲王被晾在一边,不知所措的也站了起来,看着兄长的背影。
威廉一世并没有料到他弟弟会在那个场合跟他说腓特烈·威廉四世的事,还拿出一包证据,结果大厅内外有好些佣人和宫廷官员听到了两兄弟的对话。
走到院子里的威廉一世内心翻江倒海。
他怀疑卡尔亲王是故意在半公开场合说这些,甚至就是威胁他,这时他又想到了卡尔亲王最近在舆论中爆棚的人气。让他心中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但他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只能把气撒在莱茵和德联邦身上。
几天后,罗恩攻破了防守虚弱的马格德堡。
施泰因梅茨一共就六万军队,四万军拖住了卡尔亲王的八万军队,自然无暇顾及北面罗恩的六万军队。
这本也是施泰因梅茨算计中的事——他要保留实力,再通过几个关键的大会战打破普鲁士军,丢几个城池不算什么。
然而一周后,威廉一世突然让原本驻守在实控线东边的普鲁士军全线进攻,足足二十万人几天之内跨过实控线,同时进攻莱茵控制区,只绕开了施泰因梅茨驻守的莱比锡。
这种战局是施泰因梅茨没料到的。因为根据情报,普鲁士国内财力物力以及从上到下并不支持打总体战,所以没到生死或者决胜关头,威廉一世不应发动这种全面进攻。
这样孤注一掷的行为,令施泰因梅茨在震惊之余也颇为疑惑威廉一世的动机。
不过现实是,施泰因梅茨立即陷入困境——丢一两个遥远的城镇不打紧,但威廉一世这架势是要抄他的后路,孤立莱比锡之后跟他打消耗战,他可并没有什么准备。
再三思量过后,施泰因梅茨准备主动出击,打掉附近的普军以及回德联邦的补给线,给自己留个气眼。
此时谢绾还留在莱比锡。施泰因梅茨焦急的请他趁着莱比锡附近的普军包围圈还没合龙,立即回莱茵。
谢绾确实也有点害怕,决定马上就走。本来施泰因梅茨要排一个连护送,但谢绾觉得便衣混在普通百姓中逃离更安全,而且施泰因梅茨本士兵数就不足,便拒绝了他。
于是次日凌晨,谢绾和几个侍卫略微化装后就登上了西返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