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谢绾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必须要在尽量维持合作关系的情况下与罗斯柴尔德划清界限。这谈何容易。他思量再三,决定邀请罗斯柴尔德家主,大哥阿姆舍尔前来鲁尔堡一叙。
7月中旬,阿姆舍尔抵达鲁尔堡,俩人寒暄一阵后,谢绾请他到密室叙谈。阿姆舍尔看谢绾这状态,知道事情不简单,也变得严肃起来。
喝下半杯红茶后,谢绾想好了说辞,对阿姆舍尔说,
“兄弟,有件事不得不跟你说。”他看着阿姆舍尔已经被弄得有点紧张的神情,
“未来一段时间,普鲁士国内情况可能会非常不利于犹太人。”
阿姆舍尔点点头,
“我有些消息渠道,也发现了一些苗头。”
谢绾说,
“你我要早作打算,我有些想法需要跟你达成一致。但我希望你清楚,我处理的方式不代表我要抛弃罗斯柴尔德家,而只是要做出一些更适应当前局势的外观处理。”
阿姆舍尔没有表态,只是等着谢绾往下说。
谢绾将手里的茶杯放回杯碟上,开始梳理,
“第一,鲁尔经济区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经济联系,名义上必须断开。第二,我个人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社会关系,名义上必须断开。”
阿姆舍尔并不吃惊,但确实很不满,
“绾,我想到了你会调整我们的关系,但没想到你要彻底放弃我们的关系,于公于私你认为这办得到吗?”
谢绾摇摇头,
“兄弟,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要看清楚两件事实,第一,朝廷并不反犹,但维新派反犹,而且他们越来越强势;第二,我也不是日耳曼人,除了我,没人会真心实意的与犹太人站在一起。”
阿姆舍尔表示不理解,让谢绾解释清楚。谢绾只能继续说,
“现在朝廷与维新派对立日益严重。当今国王对犹太人友好,但维新派整体反犹。我们必须两边下注,但犹太人没有办法站在维新派一边,因为他们同时也反犹,而我已经通过与洪堡改善关系逐渐重塑与维新派的关系;另外,其他德意志人跟犹太人有各种合作关系,但是我相信他们面对国内的民族自由主义浪潮会随波逐流,只有我作为一个非日耳曼人,会尽可能的帮助犹太人。
但前提是,我要能够在犹太问题上毫无瑕疵的面对维新派,否则我自己也很可能遭受攻击。”
谢绾并没有说自己与已经站到维新派一方的亲王合流,只是说自己通过洪堡改善与维新派的关系。
阿姆舍尔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那你要怎么断开与犹太人的联系?”
谢绾见他也接受了这个逻辑,便开始展开,
“包括所有固定资产、金融资产、合作项目,所有必须在我名下的资产,犹太人的资产必须退出;其余在犹太人名下的资产,我也必须退出。退出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我们资产互换,一种是将实名制股份转化为不记名式股份。”
阿姆舍尔点点头。谢绾接着说,
“犹太人必须退出所有与我相关机构的管理层,但你们可以推荐你们的非犹太代理人,可以是法国人、英国人、比利时人,最好不要是普鲁士人,这样比较好控制。”
阿姆舍尔犹豫了一下,也表示同意。
“最后一件事,”谢绾顿了一下,还是艰难说出来,
“我需要和朱莉离婚。”
这话一出,阿姆舍尔脸色骤变,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离开。谢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兄弟,你听我说完!”
阿姆舍尔一把甩掉谢绾的手,指着谢绾的鼻子,
“别叫我兄弟,我们犹太人没有你这种寡廉鲜耻的兄弟!”说着又要走,谢绾又一把抓住他。
一瞬间,谢绾突然觉得这老小子是故意发怒装作要走,这是要跟自己谈条件啊,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两次都轻易抓住他,真想走早走掉了。
谢绾心里冷笑一下,然后假装焦急的喊道,
“跟朱莉离婚,我会跟普鲁士的大贵族联姻,会成为罗斯柴尔德的避风港,这对你我都有好处,你好好想想!”
阿姆舍尔回头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回头坐下。谢绾也跟着坐下,扶着他肩膀说,
“兄弟,形势如此,罗斯柴尔德和我早就不分彼此,我们彼此都有大量的机密在对方手上。我如果是要单方面放弃罗斯柴尔德,就根本不会和你有今天这个沟通。”
阿姆舍尔略微思忖,表示赞同,此时是形势所迫,也并非谢绾蓄意为之。
无奈之下,俩人只好从技术层面谈起如何消除罗斯柴尔德在鲁尔经济区以及相关企业中的存在。其中比较重要的,是鲁尔工业银行的股份变更为不记名;伦敦证交所和法兰克福银交所的经纪商改为由犹太人间接控股英格兰银行和赛尔父子银行。
除此之外,俩人还商量了如果德意志地区出现紧急状况,由谢绾暂时接手罗斯柴尔德在德意志地区的生意。
阿姆舍尔准备离开时,谢绾站起身送他。临出门时,谢绾握住阿姆舍尔的手,
“朱莉的事,还请兄弟帮我一把。”
阿姆舍尔一声长叹,
“我明白了。只是委屈了我妹妹。”
确定了与罗斯柴尔德的关系处理方式,谢绾立即写信告知路德维希亲王,自己已经确定和朱莉罗斯柴尔德离婚。
这之后,他一直没有与朱莉见面,几天之后,朱莉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鲁尔堡。谢绾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朱莉回头看看谢绾的办公室,谢绾赶紧把头缩回去。当他再次看向窗外时,朱莉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那日一起骑马,朱莉说的那段法语,是法国浪漫主义诗人阿方斯德拉马丁的新诗,意思是:“难道我们永远在光阴之海里行船,就不能有一日抛锚暂驻?”
可是在惊涛骇浪里的船,除了在颠簸动荡中维持向前,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抛锚暂驻?
次日,《德意志时报》上刊出了一条简讯,“鲁尔经济区管理委员会主任委员绾冯鲁尔奥特男爵与其夫人,银行及证券事务委员朱莉冯鲁尔奥特离婚。
朱莉冯鲁尔奥特委员也同日辞去委员职务。受冯鲁尔奥特男爵之邀请,弗里德里希李斯特教授将出任该职务。”
弗里德里希李斯特教授是刚刚关闭的图宾根大学教授。他比谢绾大四岁,出生于符腾堡。因为没有高中和大学学历,他被普鲁士官僚机构排斥,连教授职务都是特授的,此时处于失业状态。
谢绾邀请他,一方面是因为他显著的政治立场。他是一位典型的民族自由主义者,是谢绾的官僚机构中,除了洪堡之外又一名重量级维新派成员。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经济思想与谢绾对鲁尔经济区发展思路如出一辙。
李斯特的经济思想在德意志历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他被视为经济历史学派的先驱,而他的思想亦被视为建立欧洲经济共同体的理论基础。他的思想对后世德国、日本乃至天朝的经济腾飞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他的主要思想包括民族国家主导的工业化和贸易保护主义。他认为国内应该实行彻底的自由贸易,而国际贸易中应该只开放自己占优势的行业,不开放弱小的、在国际竞争中不占优势的行业。保护本国工业,对原材料零关税,给工业品高关税以促进本国工业发展,等待那些工业发展壮大之后再对外开放。他以具体行动力促成德意志关税同盟,废除各邦关税,使德国经济获得统一,并对后世德国的统一产生影响。
没过多久,路德维希亲王的回信到了。他除了委婉的赞扬了谢绾与犹太人划清界限,还推荐了一位女性给谢绾做妻子。
路易斯·祖·斯托伯格,时年刚满二十岁,她是腓特烈·威廉二世国王的私生外孙女,路德维希亲王的远房表妹。由于其母亲是腓特烈·威廉二世与其情妇的私生女,她一直不受普鲁士朝廷待见。她出生在丹麦,在父亲两次离婚,母亲三次离婚之后,迫于无奈才于十五岁被接到普鲁士朝廷。
虽然斯托伯格家族在1806年神圣罗马帝国解体后失去了萨克森州的斯托堡领地,但她还保留着女伯爵的头衔。谢绾与她结婚,意味着可以被称为“伯爵”。
谢绾琢磨着这桩婚事,虽然这位女伯爵家族声誉不佳,只是王室的边缘成员,但对自己来说,确实是一次高攀。亲王难道真的想兑现他的承诺,在给自己成为公爵铺路?还是说想赖账,找个替代品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