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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到达巴黎时,已是1818年11月初。大雪纷飞中,谢绾见到了前来接他的詹姆士罗斯柴尔德。俩人冒着大雪匆匆握了握手,便一起走进詹姆士为他安排的旅馆。

    谢绾在壁炉边烤手,火光在他脸庞上跳跃。詹姆士递给他一杯热气腾腾的甜酒。谢绾冲他点点头,接过酒一仰头灌了一大口。

    詹姆士在谢绾身边坐下来,问道,

    “人找到了,国债也都控盘了,什么时候动手?”

    谢绾想了想,说,

    “我这次来法国,除了接受外籍院士荣誉,就是要找这个机会。我估计在离开法国之前,事情可以启动。”

    詹姆士微微颔首,也举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热甜酒。

    法兰西科学院位于塞纳河边,思德岛以西的艺术桥南端,是一栋圆顶罗马式建筑。法兰西学院创始人黎塞留主教1635年所制印章上的名言是“献给不朽”,所以法兰西学院院士这一殊荣又被誉为“不朽者”,享有极高的荣誉与社会影响力。此时科学院有两个学部,分别是数学和格物学,谢绾加入的是格物学学部,而安培正是格物学学部秘书。由于拿破仑曾任上一任院长,所以目前科学院虽然没有院长,国王本人还是出任了科学院庇护人。

    大雪刚停,科学院便为包括谢绾在内的几位新院士、外籍院士举行了就位仪式。法兰西科学院院士服是高腰黑色礼服,胸口和前襟有大团繁复的金色刺绣。仪式当天,谢绾身着院士服,身披红色天鹅绒披风,佩剑进入大厅。大厅四周坐满了身着同样礼服的院士们,中央有一个台子,几位新当选院士站在台子外缘,台子中央有一个装饰华丽的座位。

    谢绾心情很不错,与其他几位新院士并肩,挺胸收腹站在高台上,等着仪式主人到场。

    随着全体院士起立鼓掌,作为科学院庇护人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八出现在大厅门洞里,他戴着长假发,穿着华丽的礼服,手持国王权杖,后面两位侍从官帮他举着蓝色的天鹅绒披风后摆。法国国王的装束向来奢华耀眼,可惜路易十八因为肥胖而缺少威仪,尤其是他从小残疾的腿,使他左右摇晃,有点滑稽的走到座位坐下。主持人讲了几句话,国王又站起来,在座位前讲了一通,然后走到几位新院士面前。因为胖和腿脚不便,几米的路程他一拐一瘸的走了一两分钟。

    国王用法语对每一位当选院士说“祝贺您”,然后递交一纸委任书。当他走到谢绾面前时,虽然说了这句法语,但谢绾明显看到他脸上的疑惑与蔑视。大概法国贵族看不起所有包括犹太人在内的有色人种吧。这让本来很高兴的谢绾心情瞬间差到极点。

    谢绾接过委任书,看了一眼上面的“献给不朽”印章,想着自己获得与伏尔泰等伟人同等的荣耀,本来是很令人骄傲的事情,全被这头猪给破坏了。但他还是用法语毕恭毕敬的鞠躬致谢,只是在心里骂道,

    “看你这头肥猪能得意几天。”

    安培当然没发现这个细节,仍然是兴高采烈的邀请晚上到他家做客,他为谢绾准备了一个小型庆祝会。谢绾换了副开心的表情,接受了安培的邀请。

    晚上的庆祝会,谢绾如期出现在安培庄园的大厅中,又引来全体起立的一片掌声。这次谢绾心情好多了,他连连鞠躬向在场的人们道谢,并即席用英语做了一番演讲,无非是要为科学做出更大贡献云云。

    欢迎环节完毕后是晚宴,谢绾正准备入席,陪在他身边的安培低声解释道,邀请来的客人全部都是身在科学院的影子会成员。

    谢绾不禁抬头一眼望去,竟然有近百人之多,占到科学院院士一半,把安培家不算小的庄园大厅塞得满满的,颇有点集会的意思。这让谢绾非常吃惊,影子会在科学院的势力如此之深,如果他们愿意诽谤国王的话,足以通过他们的威望直接让国王下台。不过谢绾也明白,影子会的科学院派有很强的荣誉感,让他们诽谤国王肯定做不到,但他们为什么又在法国大革命期间表现的那么积极呢?

    在热闹的庆祝晚宴之后,院士们开始三五成群的聊天。谢绾也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拉着安培问,

    “安培阁下,既然我们影子会有如此众多的科学院院士,大革命前为什么不直接……”谢绾向上指了指,意指通过议会罢黜国王,换一个更合适的人。

    安培叹了口气,喃喃地说,

    “我们最初想要的,不是推翻国王,而是建立共和国。所以我们决定和光明会合作。”

    共和……谢绾这才明白,这帮书呆子虽然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傲,但也有一些可以奋不顾身的信仰。结果被没有底限的光明会、雅各宾派杀了个人仰马翻。

    “那现在呢?诸位现在希望如何对待国王?”谢绾小心翼翼的追问,他必须要试探出自己使劲儿的着力点。

    安培想了想,说,

    “希望国王不要重归独裁吧。他目前尽量采用中间路线,贵族们和共和派们都不是很满意,也都勉强能接受。”

    随着安培的描述,谢绾逐渐摸清了局势。

    原来这一时期,法国虽然采用了君主立宪制,但由于国内反拿破仑主义高涨,议会严重倾向保王党。这导致议会比国王还反动,甚至国王最初选择的中间派首相都不得不下台,最后换了一个国王和议会都接受的黎塞留公爵做首相。国王气得私下给议会骨干取名“超级保王党”——国王跟名义上最支持他的人过不去,也是一大奇观。

    能产生这种议会也是有土壤的,这一时期的民众像发了神经似的狂热支持贵族和神职人员,大搞“白色恐怖”:从拿破仑倒台的1815年至今,以肃清拿破仑余孽的名义,抓了六千名所谓革命者和拿破仑同情者,开除了八万名官员;在法国南方,这种行动更疯狂,他们肆意冲进私宅,抢劫、纵火、抓捕拿破仑主义者,还大肆迫害新教徒。搞得共和派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影子会科学院派的书呆子们自然也只能唉声叹气的每天做实验、画图纸。不过《君主论》作者马基雅维利说得对,法国人总是认为强权一方是受上帝庇佑的,只要权力依然在手。

    谢绾理清楚了此时法国国内的局面,略微盘算了下,心里有了底。笑着宽慰了心事重重的安培几句,俩人喝起酒来。

    第二天,谢绾又仔细分析了局势,然后给贝纳多特去了密信。

    在信中,他详细描述了目前法国局势和影子会科学院派的景况。他认为,影子会科学院派目前的影响力被超级保王党给遮盖了,但这明显是不正常而且极易坍塌的格局——经过启蒙运动之后的法国民众,居然会狂热的支持贵族和国王,这只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俗称“失心疯”而已——只需要给神经质的法国人当头一棒,让他们信仰再次坍塌之后,就会重归以科学院为首的共和派的怀抱,那正是贝纳多特给出虚君君主立宪方案的最好时机。

    谢绾在最后说,他手上已经掌握了让法国人再疯一次的工具。目前看来,贝纳多特可以不用先成为影子会领袖,而是在过程中择机而动,这样可以避免影子会提前分裂。

    两周后,谢绾收到贝纳多特的回信,表示同意谢绾的看法,让谢绾便宜行事,与他保持紧密沟通。

    11月中旬的一天,窗外寒风料峭,屋内温暖如春。谢绾和詹姆士在罗斯柴尔德的一个房间里窃窃私语,商议着如何一步步实施已经确定已久的方案,当然也包括完事之后,各自能分到多少好处。硕大的壁炉火光跳跃,香气四溢的咖啡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