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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杨志押送金银担 吴用智取生辰纲

    当时公孙胜正在阁儿里对晁盖说这北京生辰纲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只见一个人从外面抢将入来揪住公孙胜,道:你好大胆!却才商议的事,我都知了也!

    那人却是智多星吴学究。

    晁盖笑道:教授休取笑,且请相见。

    两个叙礼罢,晁盖道:再有几个相识在里面,一发请进后堂深处相见。

    三个人入到里面,就与刘唐汤隆,都相见了。

    众人道:今日此一会应非偶然,须请保正哥哥正面而坐。

    晁盖只得坐了第一位。

    吴用坐了第二位。

    公孙胜坐了第三位。

    刘唐坐了第四位。

    汤隆坐了第五位。

    却才聚义饮酒,重整杯盘,再备酒肴,众人饮酌。

    吴用道:前日所说央刘兄去探听路程从那里来,今日天晚,来早便请登程。

    公孙胜道:这一事不须去了。贫道已打听知他来的路数了,只是黄泥冈大路上来。

    晁盖道:黄泥冈东十里路,地名安桨村,有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曾来投奔我,我曾赍助他盘缠。

    吴用道:只这个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亦还要用了白胜。可许他第六位座位。

    晁盖道:吴先生,我等还是软取?却是硬取?

    吴用笑道: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来的光景;力则力取,智则智取。我有一条计策,不知中你们意否?如此如此。

    晁盖听了大喜,颠着脚,道:好妙计!不枉了称你做智多星!果然赛过诸葛亮!懊计策!

    晁盖留住公孙胜刘唐汤隆在庄上。吴学究常来议事。

    卑休絮烦。

    却说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了十万贯庆贺生辰礼物完备,选日差杨志押送起程。

    梁中书唤杨志上厅,说道:我正忘了你。你若与我送生辰纲去,我自有抬举你处。

    杨志道:若依小人说时,并不要车子,把礼物都装做十馀条担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货也点十个壮健的厢禁军,却装做脚夫挑着;只消一个人和小人去,却打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交付,恁地时方好。

    梁中书道:你甚说得是。我写书呈,重重保你,受道诰命回来。

    杨志道:深谢恩相抬举。

    杨志和谢都管两个虞候监押着,一行共是十五人,离了梁府,出得北京城门,取大路投东京进发。

    此时正是五月半天气,虽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热难行。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路上行。

    那十一个厢禁军,担子又重,无有一个稍轻,天气热了,行不得;见着林子便要去歇息。

    杨志赶着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便打,逼赶要行。

    这一日,日色当午,那石头上热了脚疼,走不得。

    众军汉道:这般天气热,兀的不晒杀人!

    杨志喝着军汉道:快走!赶过前面冈子去,却再理会。

    正行之间,前面迎着那土冈子。一行十五人奔土冈子来,歇下担仗,十四人都去松林树下睡倒了。

    杨志说道:苦也!这里是甚么去处,你们却在这里歇凉!起来快走!

    众军汉道:你便利做我七八段也是去不得了!

    杨志拿起藤条,劈头劈脑打去。打得这个起来,那个睡倒,杨志无可奈何。

    老都管喝道:杨提辖!且住!你听我说。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不是我口浅,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个提辖,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职,直得地逞能!

    杨志却待要回言,只见对面松林里影着一个人在那里舒头探脑价望。

    杨志道:俺说甚么,兀的不是歹人来了!

    撇下藤条,拿了朴刀,赶入松林里来,喝一声道:你这厮好大胆!怎敢看俺的行货!

    赶来看时,只见松林里一字儿摆着五辆江州车儿;五个人,脱得赤条条的,在那里乘凉;一个鬓边老大一搭朱砂记,拿着一条朴刀。

    见杨志赶入来,五个人齐叫一声阿也,都跳起来。

    杨志喝道:你等是甚么人?

    那五人道:你是甚么人?

    杨志又问道:你等莫不是歹人?

    那五人道:我等弟兄五人是濠州人,贩枣子上东京去;路途打从这里经过,听得多人说这里黄泥冈上时常有贼打劫客商。我等一面走,一头自道:我五个只有些枣子,别无甚财务,只顾过冈子来。上得冈子,当不过这热,权且在这林子里歇一歇,待晚凉了行,只听有人上冈子来。我们只怕是歹人,因此使这个兄弟出来看一看。”

    杨志道:原来如此。也是一般的客人。却才见你们窥望,惟恐是歹人,因此赶来看一看。

    那五个人道:客官请几个枣子了去。

    杨志道:不必。提了朴刀自去一边树下坐了歇凉。

    没半碗饭时,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冈子来;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那汉子口里唱着,走上冈子来松林里头歇下担桶,坐地乘凉。

    众军看见了,便问那汉子道:你桶里是什么东西?

    那汉子应道:是白酒。

    众军道:挑往那里去?

    那汉子道:挑出村里卖。众军道:多少钱一桶?

    那汉子道:五贯足钱。

    众军商量道:我们又热又渴,何不买些吃?也解暑气。

    正在那里凑钱,杨志见了,调过朴刀杆便打,骂道:“尔等村鸟理会得甚么!到来只顾吃嘴!全不晓得路途上的勾当艰难!多少好汉被蒙汗药麻翻了!

    正在松树边闹动争说,只见对面松林里那伙贩枣子的客人提着朴刀走出来问道:你们做甚么闹?

    那挑酒的汉子道:我自挑这个酒过冈子村里卖,热了在此歇凉。他众人要问我买些吃,我又不曾卖与他,这个客官道我酒里有甚么蒙汗药,你道好笑么?说出这般话来!

    那五个客人说道:呸!我只道有歹人出来。原来是如此。说一声也不打紧。我们正想酒来解渴,既是他疑心,且卖一桶与我们吃。

    那挑酒的道:不卖!不卖!

    这五个客人道:你这鸟汉子也不晓事!我们须不曾说。你左右将到村里去卖,不般还你钱,便卖些与我们,打甚么要紧?看你不道得舍施了茶汤,便又救了我们热渴。

    那挑酒的汉子便道:卖一桶与你不争,只是被他们说的不好--又没碗瓢舀吃。

    那五人道:你这汉子忒认真!便说了一声,打甚么要紧?我们自有瓢在这里。

    只见两个客人去车子前取出两个椰瓢来,一个捧出一大捧枣子来。

    五个人立在桶边,开了桶盖,轮替换着舀那酒吃,把枣子过口。无一时,一桶酒都吃尽了。

    一个贩枣客人道:正不曾问你多少价钱?

    那汉道:我一了不说价,五贯足钱一桶,十贯一担。

    一个客人把钱还他,一个客人便去揭开桶盖兜了一瓢,拿上便吃。

    那汉去夺时,这客人手拿半瓢酒,望松林里便去,那汉赶将去。

    只见这边一个客人从松林里走将出来,手里拿一个瓢,便来桶里舀了一瓢。

    那汉看见,抢来劈手夺住,望桶里一倾,便盖了桶盖,将瓢望地下一丢,口里说道:你这客人好不君子相!戴头识脸的,也这般罗噪!

    那对过众军汉见了,心内痒起来,都待要吃。那都管也来与杨志说项。

    杨志寻思道:俺在远远处望这厮们都买他的酒吃了;那桶里当面也见吃了半瓢,想是好的。打了他们半日,胡乱容他买碗吃罢。

    杨志道:既然老都管说了,教这厮们买吃了,便起身。

    众军健听这话,凑了五贯足钱,来买酒吃。

    那卖酒的汉子道:不卖了!不卖了!这酒里有蒙汗药在里头!

    众军陪着笑,说道:大哥,直得便还言语?

    那汉道:不卖了!休缠!

    这贩枣子的客人劝道:你这个鸟汉子!他也说得差了,你也忒认真,连累我们也吃你说了几声。须不关他众人之事,胡乱卖与他众人吃些。

    那汉道:没事讨别人疑心做甚么?这贩枣子客人把那卖酒的汉子推开一边,只顾将这桶酒提与众军去吃。

    那军汉开了桶盖,无甚舀吃,陪个小心,问客人借这椰瓢用一用。

    众客人道:就送这几个枣子与你们过酒。

    众军谢道:甚么道理!

    客人道:休要相谢。都一般客人。何争在这百十个枣子上?

    众军谢了。

    先兜两瓢,叫老都管吃一瓢,杨提辖吃一瓢。杨志那里肯吃。老都管自先吃了一瓢。两个虞候各吃一瓢。

    众军汉一发上。那桶酒登时吃尽了。

    杨志见众人吃了无事,自本不吃,一者天气甚么热,二乃口渴难煞,拿起来,只吃了一半,枣子分几个吃了。

    那汉子收了钱,挑了空桶,依然唱着山歌,自下冈子去了。

    那五个贩枣子的客人立在松树傍边,指着这一十五人,说道:倒也!倒也!

    只见这十五个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厮觑,都软倒了。

    那五个客人从松树林里推出这五辆江州车儿,把车子上枣子都丢在地上,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叫声聒噪,一直望黄泥冈下推去了。

    杨志口里只是叫苦,软了身体,挣扎不起,十五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五个人把这金宝装了去,只是起不来,挣不动,说不得。

    我且问你∶这五人端的是谁?不是别人,原来正是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汤隆这五个。

    却才那个挑酒的汉子便是白日鼠白胜。

    却怎地用药?原来挑上冈子时,两桶都是好酒,五个人先吃了一桶,刘唐揭起桶盖,又兜了半瓢吃,故意要他们看着,只是叫人死心塌地,次后吴用去松林里取出药来,抖在瓢里,只做走来饶他酒吃,把瓢去兜时,药已搅在酒里,假意兜半瓢吃;那白胜劈手夺来倾在桶里∶这个便是计策。

    那计较都是吴用主张,这个唤做智取生辰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