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顾延之有一瞬间的慌乱, 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放轻声音问：“小舒，你在说什么？什么首富和影后的儿子……”
顾延之想过把自己的身份瞒一辈子。
也想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谢亦舒坦白。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谢亦舒发现。
还被拆穿得如此猝不及防。
谢亦舒抿紧唇，有些失望。
他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 顾延之还准备继续装下去。
“啵崽是叶婉的孙子。”谢亦舒打断顾延之的话，陈述事实。
他瞥了顾延之一眼, 淡淡反问：“接下来，你是打算说自己是首富和影后的私生子，所以一直瞒着我, 还是打算说当初医院抱错了孩子、年幼意外走失……最近才被顾家找回去？”
两者都是相当狗血又俗套的桥段。
顾延之刚刚想到的桥段也差不多。
顾延之沉默了。
谢亦舒知道他这是不打算再装了, 于是道：“想好怎么说了吗？”
顾延之点点头，坦白：“顾瑾明是我父亲，叶婉是我母亲。我没有兄弟，也不存在什么私生子。出生时没被抱错, 幼年也没意外走失。”
他看了谢亦舒一眼，哄道：“小舒……”
谢亦舒看出男人的意图，冷着脸把枕头塞进他怀里：“继续。”
继续？从哪里开始继续？
顾延之思路中断了一下，顿了顿, 从自己的出生开始继续：“在我小时候，他们很忙, 爷爷把我接了过去，请了老师教我学习。”
“高中的时候，我转进三区的中学。不过不是十三中，是嘉德。”
嘉德是所很有名气的私立高中。
谢亦舒当年即便是在二十一区长大，也听说过嘉德的名字。
他点点头, 示意顾延之继续。
顾延之继续道：“高中毕业，我被家里送出来历练。我父亲给我安排了一个假身份，‘顾言’。大学四年，我没法和家里联系。为了赚取学费，我找了个兼职，在那里遇到了你。”
和谢亦舒想的差不多。
不过谢亦舒想的是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上学时需要隐姓埋名，没想到是对方家里安排的历练。
“我原本想等毕业后换回真实身份，再告诉你我是谁，但毕业当天，小舒你不见了。”
“后来你回来了。我本来想告诉你我的身份，但你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了汽修工，还问我在外面欠了多少钱，你说你喜欢现在的我，我担心说出自己身份后，你会再离开……”
谢亦舒一愣。
要这么说，那的确是他先入为主地把顾延之当成负债累累的汽修工。因为学校的葛老师跟他说了小胖墩的身世，说小胖墩来自单亲家庭、父亲是个修车工、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钱、经常给孩子换幼儿园……
谢亦舒问：“……你让啵崽在幼儿园说你是在外欠钱的汽修工？”
顾延之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只是跟他说，如果有人问他爸爸是做什么的，让他回答爸爸在一家公司上班。”
“欠钱、汽修工这些应该是邱姨教他的。”
谢亦舒沉默了。
他问顾延之：“邱姨、我们的房东，是谁？”
“是我之前请的家政。”顾延之坦白道，“我和啵崽之前不住在这儿。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还有对面那套，是你回来后我才买的。”
原来邱姨也是知情人。
谢亦舒垂了垂眸。
他回想着顾延之给他讲的“好心房东可怜他和啵崽，把房子租给他们，每月只收五百租金”暖心小故事，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子。
他知道顾延之瞒着他的肯定不止“买下房子自己租给自己”这一件事，问：“还有呢？”
顾延之想了想：“之前你和啵崽去过的那家汽修店，其实是家车改店，是方子遇开的。我现在当保安的那家公司，景盛，是我自己的。之前和你说去三区培训，其实不是培训，而是去签合同……”
说到这里，顾延之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向谢亦舒坦白：“在得知你想签星星直播后，我入股了星辰。你和星辰签的那份合同，是我修改过的。‘7788219’是我。”
顾延之不仅坦白了自己在星星直播的id，还掀开了啵崽的小马甲：“‘小熊超人’是啵崽。”
隔壁小胖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爱的爸爸出卖了。
他正抱着妈妈送他的小熊布偶，做着香香甜甜的梦。
在知道顾延之的真实身份后，谢亦舒也猜到一直在直播间给他打赏的“数字哥”就是他。
但他没想到小胖崽也参与了，还是他很熟悉的“小熊超人”。
谢亦舒打开星星直播。
粉丝榜上，“小熊超人”虽然早早掉出了前十，但后面跟着的数字还是很可观。
原来啵崽也跟着顾延之一起骗他。
粉丝榜上那么多人，有多少是和顾延之认识的？
谢亦舒看向顾延之，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便先一步解释：“啵崽有自己的小金库。你知道的，他一直想把自己的小金库交给你。”
顾延之误会了谢亦舒的意思。
他对谢亦舒道：“我已经教育过他，要理性消费。”
谢亦舒没说话。
他看着榜一“7788219”后的打赏金额，觉得他理解的“理性”和顾延之理解的不在一个层面上。
想到当时以为是真的被陌生人赏识，并为此惶恐又兴奋的自己。
谢亦舒觉得自己真像个笑话。
他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问起另一件事：“那我的那两份专利也是你让你母亲买下的？”
他的那些自以为的“成功”，有多少是顾延之一手促成的？
看到他为那些“成功”开心时，顾延之是不是也很开心？因为他帮到了他？
“是我母亲买下的专利。她买下你专利的事，小舒，还是你告诉我的。”顾延之隐隐约约察觉到谢亦舒在想些什么，补充道，“星星直播也是，在我入股前，程潇就想签下你。”
“是我需要对签约合同里的一些条项进行修改，才让你那么晚才收到签约邀请。”
“如果没有你那一百个‘繁花朵朵’，我就不会有上首页的机会。”当时论坛里那些人没有说错，他就是被“亲友”砸上了榜。“星星直播不会那么快注意到我，而且如果不是你……”
谢亦舒顿了顿。
他也不知道顾延之的母亲叶婉女士是怎么知道他的泡泡浴球和手工皂的。
是顾延之告诉她的吗？
顾延之猜出谢亦舒想问什么：“我没告诉她，是你送给她的。那天她来看望你和啵崽……”
谢亦舒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那天那位老妇人是你母亲？不是你找人扮演的？”
他以为顾延之是怕露馅儿，所以雇了个人到他面前扮演自己母亲。
他没想到那天那位老妇人真的是叶婉。
也就是说，叶婉也是知情人。
邱姨是、啵崽是、叶婉也是……除了他们，还有多少知情人？
顾延之看到谢亦舒楞然的神情，还以为恋人是在为母亲的化妆技术和演技惊讶，淡淡笑了笑：“我看到她发给我的照片时，也没认出照片上的那位老妇人是我母亲。”
“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小舒，那一百个‘繁花朵朵’只是加快了你进入众人视野的速度。”
顾延之把话题转了回来，看到谢亦舒还在为“那天见到的老妇人居然真的是叶影后”愣神，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恋人白嫩的脸颊。
“至于我母亲，她对自己事业很严格，当演员时是这样，接手我外公的公司后也是这样。”
“对手戏里，她不会因为对方接不住她的戏就给对方放水，也不会因为你是我恋人，就让公司的人买下你的专利。”
“能让她说出‘不管对方开价多少都要拿下’，小舒，是你的专利让她觉得有拿下的价值，觉得研发出来的新产品能带公司走向更高的地方。”
谢亦舒在发呆，一时不察，被顾延之偷亲到了。
他下意识往边上躲了躲，敛眸道：“我还没有问完。”
顾延之垂眸看了眼谢亦舒拉开的距离，看向谢亦舒：“还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
谢亦舒一时想不出什么别的问题。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知情人们。
啵崽、叶婉、邱姨、方子遇、沈定、车改店店长……所有人都在帮顾延之骗他。
所有人都是知情人。
只有他不知道。
只有他是被骗的那一个。
谢亦舒大脑一片乱，随便揪了个问题问：“你，你这段时间是真的去当保安了，还是……”
谢亦舒回过神，问不下去了。
毕竟答案显然易见。
他真的是傻了才问这种问题。
他也是傻了才会被骗了那么久。
顾延之一点也不觉得恋人的问题傻，他耐心回答：“没有当保安，只是拿了套制服，然后让他们每天也帮我订一份盒饭……平时还是呆在我自己的办公室，开会的时候开会，需要外出外出。”
“那应酬？”
“能推的我会推，不能推会有别人代我去。”
有了啵崽后，顾延之一向很少出席这种活动，只是这段时间出席得更少罢了。
谢亦舒看着身旁正等他问下一个问题的男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按现在，他好像没什么生气的立场，毕竟顾延之装穷也是情有可原。
是他先入为主地以为顾延之负债累累、是汽修工，还一个劲地说喜欢现在的顾延之，让顾延之在想坦白的时候不敢坦白。
他要是生气，是不是还显得他小见多怪、无理取闹？
毕竟如果不是这事切切实实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也会觉得他这是跟天上掉馅饼一样，多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男朋友身边的所有人还都在配合着他们演戏，让事情按着他想的来。
就像专门给他打造了一个小世界一样，他以为小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就把小世界变成那样子呈现给他看。
哈，多美好。
谢亦舒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平静地问顾延之：“你最近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自己是保安？”
说到有钱人，他身边还出现过一个有钱人：“‘方圆百里’是你吗？”
他其实能猜到顾延之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自己只是个保安。
因为顾延之不禁想要装穷，还想趁着装穷利用他的同情心装可怜让他心疼。仗着他会心疼，引诱他做各种事。
他多傻啊，一心想着安慰自己的保安男友。
每次顾延之借各种名义欺骗他，让他心疼担心后，是不是都很开心？
谢亦舒想起自己那些可怜又可笑的安慰，攥紧了被子。
“‘方圆百里’是方子遇。”顾延之一时没多想，回答道，“不过那天晚上和你打排位的‘方圆百里’是我。”
话音刚落，顾延之就看到身边青年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谢亦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为什么而害怕生气。
是因为发现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还是因为发现自己爱着的人突然变得陌生？
谢亦舒闭上眼睛，觉得有些疲惫。
“这边借我睡一晚。顾言，你今晚去隔壁睡好不好？”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顾延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回想起自己用自己的账号做了什么，又用“方圆百里”的账号做了什么，冷汗刷得下来了。
他想开口解释，但已经晚了。
卧房的门在他面前关上。
“咔嗒”一声，还落了锁。
顾延之其实有钥匙，但他不敢。
他知道如果自己拿钥匙开门，哪怕是偷偷开门，只要被恋人发现了，对方都会变得更生气。
顾延之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最终还是带着小舒扔给他的枕头被子去了客厅。
他不想去隔壁，那边离这儿太远了。
他知道小舒在生气，今晚不想再见到他。
但他不知道他的小舒不止是今天一个晚上不想再见他。
更不知道他的小舒没有睡下，而是打开光脑，开始寻找云山幼儿园附近的租房信息了。
啵崽昨晚睡得早，今天醒得也早。
他抱着小熊布偶在小床上翻滚了一下，蹬开小被子起了床。
他知道爸爸妈妈现在肯定还在睡觉，所以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自己换了小衣服，搬了小凳子去浴室洗漱。
在爸爸妈妈起床前，他可以自己度过这一段时间。
比如，看看昨天方叔叔和沈叔叔送他的乐拼。
他不玩，他要留着和爸爸妈妈一起拼。
他就打开看看图纸。
小胖墩一边这么想，一边抱起鞋柜边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乐拼礼盒，哼哧哼哧地朝客厅走。
礼盒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也没看到沙发上鼓起一个包，明显是有人。
他把礼盒放茶几上，小肥屁股往沙发上一坐。
听到沙发上传来的闷哼，和小肥屁股下明显不同于往日的沙发的触感，啵崽一惊，低下小胖脸。
看到睡在沙发上的亲爱的爸爸，小胖墩大惊失色：“爸爸！”
“你怎么睡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