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抿着唇, 没有说话。
白羽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 一直没得到反应后不由侧头看了她一眼, 却见女孩脸色苍白, 嘴唇轻颤,不由惊呼出声,“你没事吧?”
瑶光身子晃了一下,感觉视线有些模糊, 她摇了摇头,停下脚步缓了缓,慢声道, “没事。”
就是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下意识的搂了搂胳膊,将自己抱了起来。
白羽瞧见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心情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
唇亡齿寒。
沈同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天。
哪怕他们不在乎生死, 不看重感情, 可被人像扔抹布一样毫不在意的丢弃, 心中难免膈应和寒凉。
“我们真的要去杀.........”白羽张了张嘴,剩下的话像是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瑶光沉默了片刻, 面无表情的陈述,“这是殿主的命令。”
“可是........”
瑶光警告的瞥了他一眼, 截住了他后面的话,“没什么可是,他是殿主。”
从他们加入长生殿那一刻起, 他们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白羽闭上了嘴,只是眸子的神色暗沉无比,像是氤氲着一团浓雾,黑压压的十分压抑。
此时的地宫内。
只剩下上官承的大殿十分安静,一具人影消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一字一顿的回报,“无,叛逆,忠心,可用。”
来人一身黑袍,整个人更是隐在黑暗中,无声无息,若是不说话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好。”
上官承平静的应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黑衣人退下后,大殿内又恢复了令人沉闷的安静。
“啧。”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嘲讽的男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你们人类还真是多疑。”
上官承嘴角勾了勾,面具下的眸子里浮现出几分冷漠的笑意,“人吃五谷杂粮,人心有七情六欲,这世上除了自己,又有谁能信得过。”
他意有所指的道。
空气一阵扭曲,一团黑雾在空中瞬间凝聚,拉长,最后变成了一个高挑俊美的青年。
青年一身玄衣,长发散散的披在身后,肤色极白,眸子赤红。
三种简单的颜色在他身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妖异又邪魅。
“前辈。”
见到他现行后,上官承立马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双手作揖行了一礼,黑影双脚落地,坦然接受。
他看着戴着面具佯作恭敬的青年,玩味的挑了挑眉梢,“你们人类真是虚伪。”
上官承假装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鄙视,挥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白玉座椅,“前辈请坐。”
黑影大大咧咧了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说道,“你不是在他们识海中下了禁制吗,杀一个沈同轻而易举,又何必让瑶光下手。”
对朝夕相处的小伙伴痛下杀手什么的,让他一个魔看了都觉得有几分不忍。
上官承:“那禁制是被动启动,只要沈同不说出关键信息,那禁制就等同于没有。”
“既然这样,救了他又有何妨?”
上官承笑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眸子弯了弯,“不行哟。”
他说,“对方已经发出了挑战,我要是不接岂不是显得怯懦。”
之前接二连三的损失人手他都一忍再忍了,现在要是还忍,那他就真的成了忍者神龟。
墨莲池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对方眸子里升腾的怒气,随意的道,“那行吧。”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好心的提醒一句,“不过对方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折了你这么多人,你确定瑶光和白羽不是去送人头的?”
“我让木儡跟上去了。”上官承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对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修为顶破了天也就是金丹。”
可是木儡却是元婴。
一个小境界的差别都足以吊打低阶的修士,更何况差了一个大境界。
“但若是对方的修为不止金丹呢?”
墨莲池想了想,觉得也是。
现如今末法时代,灵气稀薄,修士修炼本就困难重重,除非她跟祝竜一样天赋异禀有着大妖血脉,身体强悍还受天道眷顾。
不然一个元婴足以秒杀她。
墨莲池本来信心满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祝竜的时候,眼皮剧烈一跳,心头忽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上官承:“杜若。”
“你确定她就是个普通人吧。”
墨莲池再次确认道,“不是妖或者神族后裔啥的?”
“怎么可能。”上官承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会冒出这么可笑的想法,
“她就是个天赋比较高,运气比较好的普通人罢了。”
听到他这么说,墨莲池放了心。
然而此时的一人一魔却都忘了一点。
天赋高、运气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脱离的普通人的范畴。
.......
众里偶遇亦如帮,只在推纱望月时。
以竹荪为窗纱,鸽蛋为明月,鱼糁为窗格,熟火腿、瓜衣切成细线嵌成窗格花线条,莴笋铺造的修竹倒映在清汤熬就的清澈的湖面上。网状的竹荪盖在圆圆的鸽蛋上,就像从窗口通过窗纱观看明月,筷子一动,拨开竹荪,又仿佛是推开窗纱。明月皓洁,修竹款款,不但有文人墨士喜欢的诗情画意,还有汤鲜淡雅的舌尖享受。(注释1)
这道推纱望月汤一出锅,顿时就吸引住了所有人和妖的视线。
“天啦,这是菜还是画?!”
涂荼第一次见到如此诗情画意的菜肴,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直接呆住了。
她以前一直生活在山上,以花露为水,山果为食,几乎就很少见到热饭,下山后又经人介绍入了特管局,虽然也吃了不少美食,可那味道和颜色跟杜若做的比起来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连在社会上摸滚打爬了几百年的朱八娘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我觉得这一定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推纱望月汤。”
“那还用说。”桂平的眼睛也一直盯着那盘汤,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到肺腑之间都充斥着丰沛的灵气。
在场的也就白龙还淡定些,只不过从他频频扫向汤盘的视线来看,心中对此也很是期待。
杜若又端上来一盘青翠欲滴的凉拌苦瓜,苦瓜用热水烫过后去掉了苦味,又用加冰的凉水保持了翠爽,加蒜泥、红辣椒、精盐和香油拌匀后清凉爽口,香辣微苦。
最后再来一笼腊味小笼包,白色的热气蒸腾而上,十分的有烟火气。
“开动。”
她招呼了一声,大家飞快的入座,顾不上说话,你一筷我一筷的动了起来。
吃到半途的时候,白龙想起了什么,微微侧身,“你没叫商陆吗?”
即便说着话,他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减慢半分,筷子精准的落在竹荪上,送进了嘴巴。
杜若说:“他有案子出去了,等下班过来的时候我再重新给他做一份。”
这道推纱望月汤就是趁热吃才好吃,凉了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白龙点了点头,视线不经意的扫过柴房,一道目光仓忙的从窗口收了回去,快的让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他不会看错。
白龙给了杜若一个眼神,无声的询问,“要不要给他送点?”
虽然对方立场不一样,但沈同现在毕竟是俘虏,总要给点优待。
杜若沉思了片刻,拿过一个空碗给他盛了一些苦瓜和几个小笼包,在白龙略带惊讶的眼神下,悠然的站起身。
“苦瓜清火解热,正适合他。”
至于推纱望月汤,那是他们五味馆的员工才能享受的待遇。
白龙也就顺嘴一提,自然不会要求对方和他们一个待遇,反而觉得这样安排甚好。
“你放着,我一会去送。”
他按住了杜若的手,将她拉会座位上,然后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将自己盘子里的小笼包吃光后,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正好有些话我想问下他。”
杜若将手里的碗递给了白龙,白龙接过,起身去了柴房。
沈同身上的绳子已经撤掉了,他懒散的靠在木柴上,曲着一条腿,一只手在膝盖上轻轻的敲击,另一只手却重重的捂住了腹部。
“好饿。”
他抿了抿干燥的唇瓣,眼神黯淡的看着地面。
“吱呀。”
就在这时,木门被人推开,食物的香气瞬间涌了进来,他反应慢了半拍,等那道香味钻进鼻孔的时候,这才猛然抬头。
沈同的视线从白龙脸上挪过,在他手中的碗上微微一停,继而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沉默是金。
白龙走到他身前,将手里的碗放在他的手边,“要不要吃点东西。”
“........”
沈同继续沉默,然而没过多久,肚子就发出一道咕咕的叫声。
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他神色狼狈又懊恼的按了按肚子,白龙笑了笑,声音温和,玩笑道,“吃吧,里面没毒。”
沈同:“........”
片刻后,他端起碗,慢慢的吃了起来。
白龙一直安静的等他吃完。
“你的情况不用我说自己也清楚吧。”
沈同舔了舔嘴角,后背靠在木柴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不能说的一顿饭也收买不了我。”
白龙点了点头,附和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和你聊聊天。”
沈同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对方会说出这么意外的话,声音因为惊讶都拔高了两分,“聊天?”
没搞错吧。
他们俩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聊的。
白龙从空间里取出一个蒲团,坐了下来,一只手撑着下巴,姿态随意又慵懒,“不用担心,也不用警戒,我要说的无关你们的机密。”
“若是有。”他顿了下,在对方了然的视线中轻轻笑了笑,“那你也不用说什么,只是点头或是摇头就行。”
沈同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
白龙知道他的顾虑,因此主动开口,“你们抓小银鱼是为了他身上的血脉吧。”
沈同没出声,但也没摇头。
白龙继续道,“我听杜若说之前有一个研究所专门抓了不少妖怪研究他们的血液和力量,甚至还研发出了一种新的丹药能够增长人的寿命,也就是所谓的长生。”
沈同喉结一动,眼神闪了一下,仍旧没说话。
白龙:“但那个研究所被一个大佬给灭了,幕后主使也已经伏诛。”
沈同抿了抿唇,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龙好脾气的道,“你别着急,我要说的你肯定也很感兴趣。”
“你应该知道,妖怪的体质和能力都异于常人,尤其是一些身负上古血脉的大妖后代,体能更是远远超乎人的预期。但是他们却都被不如他们的凡人给抓住了,且没有了反抗之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沈同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
白龙说:“因为他们的血脉被污染了。”
“你说什么?”
白龙重复道:“他们的血脉被污染了。”
沈同被惊住了,“怎么可能?”
白龙:“很意外是不是。可是等你知道污染他们的是什么时就不会感到意外了。”
这一次,他没有等沈同反应,直接放出了答案,“那是魔气。”
说完,他紧紧的盯着沈同,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沈同苍白的面容上是不做掩饰的惊讶,显然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这也从侧面证明他确实不知情。
白龙有些失望,但还是有始有终的收尾,“你有没有觉得,你们殿主的行事作风其实不太像一个正常人。”
沈同:“!!!”
不是正常人的意思,是说他是.......魔吗?
可这可能吗?
沈同脑海中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个在说可能,一个在说不可能。
很快的,说可能的那方压过了不可能。
他面沉如水,不想相信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