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也在?那正巧了~!”
当郑建军带着一百多的亲卫到达大同巡抚衙门时,正好碰到一脸笑意准备出门的大同知府魏叔贵,于是赶紧翻身下马,将他拦住,
“魏大人,城里的动静有些不寻常,似乎朝廷的军马有异常的调动。”
“什么?朝廷军马有异动?”
魏叔贵闻言一愣,怎的?他们还不死心?
郑建军见他似乎有些疑惑,于是赶紧说道,“今日都督得报北边长城之外有蒙古鞑子不断侵入,劫掠我边民财物,并抵近堡垒隘口窥视,似乎有大举进犯的意图,都督一早就带着亲卫北上了,方才又有人来报,宣化镇的明军似乎有异动,而且还现了跟随在他们身边的蒙古鞑子的身影,这不得不让我提防啊。”
“城里的宣大总督衙门,可曾有异样?”
魏叔贵这些年也算磨练出来了,但就是事到临头,给别人出主意,自己反而没什么决断,但好在,秦军向来以驻军的命令为先,他一介文官,只需分析各项消息,最终给拿出主意就行,无论决断还是执行,他都不需要理会。
“我正派人去探,不过,现在城里只有我一个营的兵马,我怕势单力孤,已经调骑兵旅随时准备进城了。”
郑建军心里总有股莫名的慌张,怎么这么巧,刚刚才将第三营北调,骑兵旅也分散在各处训练,突然一下局势就有变化了,这里头似乎透露着诡异。
“不忙,我方才替秦王已经招揽了张廷拱张大人,如果城里有任何异动,他一定会及时通知咱们的,无论城里有什么异动,他都得及时控制城门,不然我大军在外,片刻就能入城平叛,还请郑总兵兵控制四门及全城要道,不过秦王有令,不许动朝廷官员这条,有些难办啊。”
魏叔贵现在也糊涂了,按说,西北和北面同时出现朝廷和蒙古鞑子的军队,这本身就不正常,他们出现在这里,除了针对大同镇,还能作甚?
可是能做主的虎翼军都督郑仁宝,却在早上离城北上巡边,也没个拿主意的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担不起责任啊。
“谁说不是呢,既然张巡抚已经投效秦王,那我也就不多呆了,我这就会驻军衙门去指挥各军,也请知府大人召集衙役等好生戒备。”
郑建军想了一会,既然张廷拱已经是自己人了,那么他都也没提这事,自己进去贸然询问,只怕也是没什么结果的,索性直接又带着亲兵往回赶,反正魏叔贵已经知道了,这事就算安定下来了。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盘踞在府前的亲兵一退,就有从宣大总督衙门而来的家丁扣门,而且带着熊文灿的亲笔书信,
“快,我乃宣大总督麾下,有急事找你家巡抚大人。”
张廷拱正送走了魏叔贵,并答应在暗地里投效秦王的要求,这会正深思不定呢,突然一下有一人直闯进来,手持书信半跪在身前道,
“总督大人亲笔书信,请巡抚大人一观。”
“哦?不知熊制台有何要务?”
张廷拱一瞧,心中莫名一突,莫非自己投效李璟的事,这么快就走漏消息了?
但也不敢怠慢,直接取了书信,又将人先行打下去,然后才一观书信,就这么一瞧,顿时给吓懵了,
“尚宰兄,兄为巡抚,吾为总督,皆朝廷治下同僚也……”
“兄十年寒窗苦读诗文,深受圣人所言,报效君恩,往昔金榜题名之时,吾皇君恩甚隆,朝廷未有半分对兄不妥之处,今日……”
“李璟者,乱臣贼子也,霍乱朝纲,割据称王,此大逆不道之人,兄念及祖宗颜面,凡二百载侍奉大明君王也,此忠义无双,兄既然熟读诗文,通晓忠义廉耻,安能侍奉贼人……”
“此情此理,天公地道,吾以告知于兄,望勿要自误,遗臭万年,使子孙蒙羞,生不能侍君王,匡朝纲,福泽黎民,死不能留清白在人间,然且使祖宗在九泉之下蒙羞……”
“故此,以相邀过府一叙,以真心待兄,望来~!”
好一篇通情达理的劝解文章,可惜张廷拱看完之后,心里的思绪就更乱了,单凭这封书信,他就知道,熊文灿这是要和李璟摊牌了,搞不好,就要真刀明枪的上阵对抗,他想明面上侍奉朝廷,暗地里投靠李璟的想法,就此破灭。
二选一的难题,一方面是朝廷的大义和家族的存亡,一方面是现实的压迫,朝廷的无力镇压,以至于李璟今日坐拥三十万大军,且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朝廷在山东和河南接连陷入泥潭,国力被大量的消耗,才无法对抗李璟。
以书信中所言,所谓的河南大捷之后,哪怕腾出手来的河南豫兵,又能挥什么作用呢?魏叔贵拉拢他时,言辞中透露出来的几分消息,已经叫他猜的滴水不漏,那就是在太原,秦军十万上下,在晋豫省界,数万精锐已经枕戈待旦,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兴师讨伐。
这等大势,朝廷安能不知道?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仍旧要先朝李璟下手,而且北边的消息,真以为他是聋子?一点都不知道吗?那些暗地里联络的商贾,早就为他带来了些及时的消息,朝廷要借蒙古鞑子的手,来收复大同和山西,争取一举打垮李璟。
可惜,张廷拱并不认可这个行为,那就是,他为什么能当上大同巡抚?还不是因为蒙古鞑子闹的?几年前,插汉部林丹汗肆虐大同,几乎打破了大同城,这等事,难道有人就忘记了?
“不成,他今日摊牌,必定有所动作,联系北面和西面的动静,搞不好,今日邀我过去,就是想借我手头的巡抚标营,准备控制大同镇了!”
张廷拱在原地来回渡步,可就是下不定决心,“怎么办?”
直接回绝熊文灿的信使,这肯定是不行的,这样就彻底没了退路,一旦事情有变,他在中间就肯定要坐蜡,
“但是如果此去,熊文灿借机将我控制住,又该如何呢?”
张廷拱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了,可是门外,那信使催促的声音又到了,“请巡抚大人动身。”
“你这下人,凭的多嘴多舌,还不赶紧退下。”
正好,府里的管家忠心的上来呵斥了一句,将那信使直接赶走了事,
“张管家,你且进来,老爷我有话要吩咐。”
既然想不出什么法子,那就去吧,只是后事要吩咐好,不然的话,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爷,有话您只管吩咐,小的听着呢。”
“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张廷拱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都有些皱纹了啊,这一晃,跟在自己身边多少人了来着?
“老爷,小的自从跟着您从福建老家上京赶考,到今日,已经足足有三十二年了。”
这管家张云台,取名谐音都是为了张廷拱服务一生,最是忠心耿耿,当年从他的伴读书童,一路到此,不知不觉,已经三十多年了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云台,其实你的文才,做个知府都绰绰有余了,可惜这些年跟着老爷我,一直东奔西走的,也没个定数,委屈你啦~!”
张云台不知道一向不多言的张廷拱为什么在今天这般多的感触,但是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同安张家服务的,这顿时让他不敢随意接话了,“老爷,小的我,生的贫贱,若非张家收留,只怕早就饿死在荒野,这辈子,小的能跟在老爷身边侍奉,就是一辈子的福份了。”
这话可一点也说的不假,这种自小被养着的书童,一辈子无论是成家立业也罢,一直跟着也好,那对主家一向是忠心耿耿,戏文里的那些个丑事,在这世上,终究是极少数的部分。
“老爷我今日,要做一件没底的事,只怕此事凶险万分,一个不好,便是尸异处,我能将性命托付于你吗?”
张廷拱已经决定,去,必须得去,不去就是被朝廷当做叛逆,迟早阖家遭灾,但是去也并不等同说一定得将身家性命托付在朝廷手里,毕竟他真心不看好这些人能够成事,坐拥三十万大军的李璟,迟早能取得天下,要是秋后算账,他的子孙后代一个都逃不掉,何况他活着,朝廷就会有顾忌,并不敢冲自己的家人下手!
“老爷,老奴五十载侍奉张家,这条命,早就是老爷的了,请莫要说此等绝情的话,老爷若是不信,老奴就此了断,以全忠义~!”
张云台哪里见过这个阵仗,顿时慌乱的直接跪倒在地,两行老泪顿时流了下来,
“好,我今日以身家性命托付,老爷我马上要去总督衙门,但是这些人,无一不要是逼我去死啊,你拿着我的抚台大印,即刻带家中亲卫去巡抚标营坐镇,务必给我牢牢掌握住这支军马,无论谁来接手军权,都给我拿下!如果两个时辰之后,我还未亲自来巡抚标营唤你,你就立即派人通知城里的秦军,给他们示警,并派人前来总督衙门救我!”
张廷拱看着这忠心不似作伪的仆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