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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山东一条葛

    黄巢沉思片刻,说道:“我也知律法,但是有道是乱世顾命不顾法。我觉得这个事情可行,只是要小心行事。曹州我们留下三百斤盐,其余运往濮州,事不宜迟,明天就要出发。你、我、尚让、柳彦璋、柳彦随、毕师铎一同去,此处店铺由傅道昭照应。”

    尚君长答应一声,回去准备。

    当晚,黄巢禀过父母,黄宗旦有些疑虑,但并没有多说,只让黄巢速去速回。

    第二天的丑末寅初,黄巢骑着黄骠马,带着长枪、宝剑防身,尚君长、尚让、柳彦璋、柳彦随、毕师铎五人赶着盐车,带着干粮,往北进发。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丑末寅初虽然还是满天星斗,但是也已有了行人。

    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住。黄巢看路上有农夫、官宦、行商,各色人等,尤其是乞丐遍道,不时还有数十人的团伙流窜,看黄巢一副武者的威风,不敢上前抢劫。

    第三天,就已经遥遥看到了濮州城。尚让带着斗笠到黄巢马前,说:“大哥,如今是乱世,我们这次到濮州贩盐,也是在法外行走,恐怕会惹得当地官盐的排挤,不如我们都戴上斗笠,遮遮面目吧。”

    黄巢接过斗笠,说道:“好!贤弟你想的很周到。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不能不小心。”

    前面有个茶棚,黄巢等人觉得口渴,就进去喝茶。

    这茶棚较为简陋,只有四根柱子,一个茅草的顶棚,里有几张矮桌兀凳,一个老汉带个小女孩经营。茶棚里也有些小菜,尚君长去点了几盘水煮花生、毛豆、春韭,六碗粗茶,还点了一盘鲙鱼。

    尚君长问道:“老丈,可有咸萝卜?我好吃这口。”

    老丈苦笑道:“这位壮士,如今盐价比金子还贵,我们没有。”

    尚君长又问:“可有蒜就着鲙鱼吃?”

    老丈摇了摇头,说道:“蒜也没有。”

    (鲙鱼就蒜是唐朝时期的日常菜。《太平御览蒜》就有记载和尚吃鲙鱼因为没蒜愤而离席的典故,与本故事无关,不做展开。)

    尚君长回到桌上,与众人坐到了一起,不多一时,那个小女孩就端了托盘,把菜茶都端了上来,众人吃喝了起来。

    柳彦璋说道:“这菜也太淡了吧。”说完回到盐车上,掀开盖布,抓了半把盐出来,拌到菜里。

    “爷爷,他们又来了!”忽然小女孩慌张张脆生生地喊道,只见两个官差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头戴大帽身穿青,不是衙役就是兵。看打扮就知道是两个衙门的差役。

    在前面的这位倒没戴帽子,是个秃头,一根头发都没有,满脸横肉,大喊道:“老头,快交三百文的税来。”

    老汉赶紧打躬说:“官爷,我们最近交了茶棚经营税、水税、花生税、毛豆税、豆腐税、柴火税……,今天又交什么税?”

    光头说道:“你这茶棚开在城外,我们出来要走很多路,费鞋,今天交的是鞋税。”

    老汉说:“我这小本经营,今天只挣了一百文,官爷能否宽限几日?”

    光头说:“少废话。既然你交不出鞋税,你这生意也不要做了。”

    另一个官差将老汉推倒在地,抢走茶车,小女孩上前要踢官差,被老汉紧紧抱住。

    光头官差走到茶棚柱子前,这柱子也就鸡蛋粗细。官差摸了摸光头,说道:“多日没有练功了,今天我也练练功。”一头直撞上去,咔嚓一声,柱子撞折,茶棚倾倒。

    尚君长等人急忙扶着老汉出去躲避。尚让上前拦住光头官差,斥道:“俗话说,身在公门好修行。你这官差如此执法作恶,不怕有损阴德吗?”

    这光头见尚让像个练武的,心中有些胆怯,但是仗着是官差,大声说道:“你这人三鼻子眼——多出一口气。你可知道我的历来:在官府,我是濮州府衙皂班班头;在江湖上,我也有一号,如今天下练武的有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我是铁头门的弟子,人称撞倒碑的董彪董三爷。”

    尚让骂道:“我管你是铁头门的,还是铁裆门的。”

    上去就要打,被尚君长拦住,拉了回来,低声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光棍不斗势力。你不要惹事,再耽误了大哥的正事。”

    董彪这才仔细看看黄巢等人,又看了看黄巢等人的盐车。盐车都用布盖着,本来看不见,但是刚才柳彦璋去抓盐的时候,没有盖严,露出了一点角。

    董彪虽然怀疑是卖私盐的,但是见对方人多势众,都像有武艺的,也不敢冒犯,扬长而去。

    黄巢给了老汉一两纹银,让他们再寻营生。老汉千恩万谢,带着孙女洒泪而去。

    ……

    六人进了濮州城。濮州即今天的濮阳。

    濮州与曹州一样,都位于黄河边上,又是中原重地,受到战乱和黄河水灾的影响,此地乱多于治、毁多于创。到了隋朝,开通了京杭大运河,濮州一段叫做永济渠,水患得到治理,此地经济得到发展,尤其是进入唐朝,黄河安澜,濮州农业、手工业等得到长足发展,丝绢业闻名全国,丝织贡品列为上三等。此地又文化发达,人才辈出,天文学家僧一行,名臣杜鸿渐、张九龄,名将南霁云,都是濮州人。

    但是当了晚唐,尤其是安史之乱之后,此处兵来兵往,再加上贪官暴敛,濮州百姓又陷入火坑。

    即便如此,濮州城的气象还在,很多店房林立。尚让见大街旁有个很气派的客栈,挂着幌子,上写:“广源店”三个大字。

    尚让就打算进去,被尚君长拦住,低声说道:“兄弟,这次来濮州不同于其他,我们这次是来贩盐的,不能住这样的店,要低调行事,住小店。”

    众人又往前走,走到一个清静处,见角落里有个小客栈,挂着块匾,上写“陶朱招商店。”

    店房掌柜的见门口有人,急忙出来,和气说道:“众位客官,是到濮州经商的吧?正好可以住我们这家店,我们店叫做陶朱客栈。以前的陶朱公范蠡就是在我们濮州一带经商,三致千金的。客官住我们店,陶朱公也会保佑你们发大财的。”

    尚君长笑了笑,说道:“掌柜的,就在你店里住了。”

    众人进店,把盐车也推了进去。掌柜的问道:“客官,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这车里拉的是什么?”

    柳彦璋正要答话,尚君长忙说:“我们是曹州到你们这里贩枣的。”

    众人赶紧把盐车推到里面。

    安顿好了,尚君长对黄巢说道:“大哥,我出去找下葛从周。”黄巢点头说“好”。

    尚君长出了陶朱店,往空旷无人处走,听到空中有刺耳的鸟叫声,尚君长抬头看,见是一直通体雪白的枭鸟。

    枭鸟类似于猫头鹰,本来都是深色的,但是这只枭鸟却很奇怪,是白的。(读者注意,这只白枭鸟就是葛从周的化身,说明葛从周外形尚白,性格却桀骜不驯。)

    尚君长冲着枭鸟吹起哨来。枭鸟听了,点了点头,展翅飞去。

    不多一时,白枭鸟又飞了回来,冲着尚君长点了点头,尚君长便快步跟着白枭鸟走了下去。

    尚君长实际上是在跟枭鸟对话,让枭鸟帮他找葛从周。

    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尚君长见前方有一群人,约有二三十人的样子,都是穿着破旧,每人一杆扁担,像是挑夫的模样。

    尚君长走上前去,抱了抱拳,说道:“合字的,此处可有一条葛?我是曹州的,想用盐水泡葛。”

    尚君长说的是黑话,“合字的”即兄弟,都是同行的意思。

    这些挑夫中有个头,说道:“你且等着。”转身进了胡同。

    不多一时,带出来一个大汉,只见他二十左右岁的年纪,中上等的身高,扇子面的匀称身材,腰杆直挺;脸上看,面如白玉,隐隐脸上有几个疤痕,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准头丰隆,两耳有轮。好一个俊品人物。

    这是正是葛从周。葛从周见是尚君长,急忙上前抱拳,说道:“原来是尚君长大哥,那阵香风把你吹到了我们这里。”

    二人本是故交,寒暄了一番,尚君长悄悄的把东家黄巢带着私盐找葛从周来卖的话都说了一遍。

    葛从周大喜,说道:“尚大哥真是雪中送炭。”

    尚君长说道:“兄弟既然愿要,能否即可去交易。我们东家黄巢是做正经生意的,这次也是铤而走险。”

    葛从周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东家的大名,我们也是如雷贯耳,正要去见见他。”

    葛从周对那些挑夫说道:“弟兄们,来活了,跟我来。”

    尚君长带着葛从周等人到了陶朱招商店。

    尚君长向黄巢引荐葛从周:“大哥,这位就是葛从周。别看是文人相,却是武人胆,打架不要命,闯出了‘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的名号。”

    葛从周抱拳施礼,说道:“久闻黄巨天文武双全,任侠好义,渴盼已久,今日得见,真是旱苗遇甘霖!”

    黄巢急忙伸手相搀。二人惺惺相惜,一见如故,甚是投缘。

    尚君长与葛从周进行交易,查点盐车,交接盐款。

    葛从周让那些挑夫每人挑了两袋,就要出店。

    正在这时,有人“咣咣”砸门,喝道:“官府查店!”

    掌柜的边跑边喊,说道:“来了!来了!官爷轻点敲门,店门要被敲坏了。”

    门闩刚拿掉,一群官府衙役就闯了进来,说道:“有人说你店里有买私盐的。”

    衙役们见那些挑夫挑着口袋,上来就要检查,喊道:“这些口袋都给我放下,官府要收缴了。”

    听说官差要收缴私盐,葛从周火爆脾气压不住了,抽出一杆扁担,喝道:“我看谁敢收缴大爷的东西。”举扁担就砸。那些挑夫也抽出来了扁担。

    衙役们本来还想还手,突然看到是葛从周,大喊叫道:“原来一条葛在此,赶紧逃命啊!”衙役们就要跑。

    这时那个光头班头董彪进了来,说道:“不许跑!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一条葛!”

    衙役们见班头壮胆,也就不跑了。

    董彪挺身说道:“我是新上任的濮州府衙皂班班头,铁头门的撞倒碑董彪是也!贼人……”

    还没等董彪说完,葛从周扁担就已经砸了下来,喝道:“秃子着打!”

    这一扁担正砸到董彪秃头上,只听“咔嚓”一声,扁担折了。董彪却纹丝未动。

    衙役们见班头能抵挡葛从周,也都壮了胆,要上前抓人,眼看就是一场恶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