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紧皱眉头,来回踱了几步。
十月初,金帝完颜肖哲移驾南京避寒,这两月以来,朔州、应州、蔚州一线,以及金人南京路的易州、涿州、固安、武清一线,都聚集了大批金兵精锐。如今虽然乃是严冬,可对于金人来说,这等天气下由于小河、湖泊结冰,土地坚硬,最是便于他们大军的行动;反倒是缺少骑兵的汉军,面对这般寒冷的天气里,战斗力下降了不止三成。
还有一点让永兴心中暗暗担忧。今年降雪虽然比往年要晚,可是这降雪的势头却要猛烈得多!东京城中已经多次出现百姓的房屋被积雪压垮之事,开封府也因此每日里组织人手四下清扫积雪,救助百姓。
由此考虑到北国境内,降雪想必更大,会不会又导致牲畜大批冻死,让萧合哒等人以此为理由,逼迫完颜肖哲真正出兵?
“种公那里的准备如何?”思索了一阵,永兴又开口问道。
“种公坐镇太原,接到朝廷命令不敢怠慢,早已有所准备,河东路当无大碍;只是种公毕竟只有一人,难以分身,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却还缺乏重臣坐镇。”
“嗯。”永兴稍作沉吟,道:“真定知府……是唤做李纲的,对罢?朕记得两年前他上任初始,便被御史弹劾他在真定组建民团,农闲时以军阵训练百姓,有不臣之心。”
“陛下所言正是,此人乃是永兴二年的榜眼,臣等也一直未曾放松对其的监控。但从传回的消息来看,李刚并非那野心勃勃之辈,训练百姓也是为图抵抗金人入侵早做准备。”莫奇燮立刻回答,十分的坦然。他并不害怕在永兴面前替某位封疆大吏说好话,特别是在这等大事面前。
永兴对莫奇燮的回答明显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道:“有此人在,河北西路想必出不了甚么大乱子,只是河北东路……的确需要再派一名朝廷重臣过去替朕好好看着!不知爱卿可有甚么推荐?”
莫奇燮骤闻此话,心中顿时吓了一大跳。
上次他自请去西北平叛,便被永兴好好敲打了一阵,这次如何还敢接皇帝的话?
“陛下,臣不过替陛下执掌东卫,乃是陛下的鹰犬,如何有资格对这等朝廷大事指手画脚?此事还请陛下圣心独断,或是与诸位相公商议为好。”
又要与那些文官商议?永兴心中不禁有些烦闷,那些人治国还是有些本事,可是论要带兵打仗,只怕上面的本事还比不过治国的一成罢了。
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这不又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吗?自己登基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试图扶持勋贵武臣与文官集团对抗,如今西北平叛主将乃是文官,河东路、河北西路的防御也是以文官为首,既然自己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到河北东路去,为何不转换一下思路,从勋贵当中选出一人到河间府去,住持河北东路的防御事宜呢?
永兴一下子便觉得自己的思路豁然开朗起来!
金人在大汉严阵以待的情况下,未必便真敢南下;即便对方真的出兵南侵,河北东路也会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便是真的入侵河北东路了,自己派去住持防御之人并非必须一定要战胜金兵,而是自己能保证自己不败即可。
这样简单的要求之下,永兴不信如今的勋贵们便无人能做到,再退一步来说,哪怕此人真的打了败仗,但只要并不是什么大的败仗,永兴自认也会有足够的法子来替他推脱。
那到底让谁去好呢?永兴想到的第一个人选,便是当初自己提出打算编撰《大汉英烈录》之时,最先旗帜鲜明出来表态支持自己威武郡王石兴。
只是石兴此人,忠心能力虽然够了,但好像前年才过了七十大寿,如今是不是太老迈了一些?若是在路上或者战斗中发生一些甚么意外,岂不是会动摇前线将士军心?
那么其他几人呢?高适?张威?还是王晟?
永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
前几日夏松的战报里面,捧日军刘平的副将高逡,对叛军作战十分英勇,舍身护着刘平从叛军的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以至于自己身负重伤。大汉勋贵与国同休,高逡这样的勋贵子弟,不正是该朝廷大力宣扬、提拔的么?如今石兴之子石元乃是清塞军的高级将领,张家王家却没有什么杰出的子弟,也就这渤海郡王府的高逡还算突出。虽然高逡不是高氏嫡系,但好歹也是他高适的儿子,儿子有功,这当老子的自然也要赏,不如这河北东路的大事,便让高适去试试?
永兴心中拿定了主意,眉头也舒展了开来,这让一旁待命的莫奇燮也放下了心中的忐忑:“皇爷看上去已经确定好了人选,自己总算又逃过了一劫!”
却听得永兴对大太监魏直吩咐道:“传朕旨意:平叛将士为国浴血征战,马革裹尸百战不悔,当为天下人表率!着令夏松于平叛战事结束后,于龙州城外修建‘西北平叛英烈庙’,将阵亡将士供奉于内,享受后人祭祀!”
莫奇燮大吃一惊,永兴这一举动,可比之前要为英烈撰书留名又要更进一步,难道便不怕文官们的强力反弹?
他转念一想,是了,如今局势如此,便是文官想反对,只怕也要顾及到前线将士的军心士气,内心再如何不甘,却也只得乖乖捏着鼻子认了!陛下如今的手段越发了得,借助大势,只需轻轻一推,便能让朝局走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莫奇燮心悦诚服地对永兴拜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必将大振我军士气,叛匪的灭亡也只在旦夕之间了!”
永兴脸上露出笑容:“至于周同嘛,这小子勇猛是勇猛了,忠心也是毋需质疑,这性子却还是野了一些。他虽然立下了许多功劳,但军中讲的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朕以为他出言无状,让军中大将蒙受不白之冤,该狠狠地罚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