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煜恭恭敬敬地答道:“孩儿的确曾经想过。”
孙堂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示意他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孩儿的确很奇怪,为何家训中会有如此一条自缚手脚的内容?想来想去也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于官场诡诈,若是稍不留神,不光害了自己,也会牵连到家族。不知孩儿的猜测是否正确?”
孙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孙煜也不着急,静候父亲的解释。
“你的猜测只适合用于寻常人家,但不适合于我等顶级勋贵世家。”
“须知我等勋贵,均是与国同休,便是遇上一位无能家主,不能保障家族的威严,至少也能保证一家老少衣食无忧,只除了一件事情。”
孙堂说道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让长子能有个缓冲。
果然孙煜此番无法再保持镇定的颜色,脱口而道:“难道……难道是太祖他……”
孙堂话中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对于传世勋贵家族,只要别自己不老实,想要谋反,皇帝绝不会对他们过分苛待,反而会不时搬下赏赐,以免被人认为他这皇帝薄情寡恩。
再考虑到其他勋贵世家世代都有子弟出仕,孙煜如何还不能明白这其中的原委?无非便是自家老祖功高震主,以至于被太祖猜忌,最后才有后面之事的发生。
若是孙堂刚才讲的内容让他震惊,那么接下来的的内容便让他震惊得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老祖他威震天下,军中奉以为军神,这情况最终引起太祖的猜忌,在一次赐宴中,太祖在老祖的酒杯上抹上了一种慢性毒药……”
孙煜骇得全身陡然一震,差点便跳了起来:“他……他……他……太祖……”
“这便是导致老祖在鼎盛的时候急流勇退,隐居回了襄阳的真正原因,也是他老人家不允许自己的子孙再入朝为官的根本之所在。”
“老祖虽然察觉得及时,但被生死兄弟如此背叛,竟然要下手害死自己的情况下,他万念俱灰,最终还是饮下了那杯毒酒,随后便以身体积累下了许多伤病为由请辞官归老。”
“太祖……李胤亲眼看着老祖喝下了毒酒,心中总算放下心来,或许又有了一些悔意,毕竟老祖的神色他看的清楚,猜也能猜得出当时老祖已经发现了酒有异常。”
“其时两人不过间隔三尺,若是老祖真个心有不甘,想要对他李胤不利,便算是东京所有禁军在场,再加上天上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可是偏偏老祖并未如此。”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到底李胤也不过一介凡人,只是他事后后悔又有何用?即便他是皇帝,难道便能不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负责么?”
“李胤对老祖下毒一事虽然没有宣扬开来,但其他人又何曾都是笨蛋?勋贵们无不胆寒心惊,畏伴君如畏伴虎,一时间人人自危,却又不敢如老祖一般辞官归家,只能和与自己有关的军中将领纷纷断绝往来,并同样留下家训,即便子孙为官也绝不可做到高位!”
“再后来的事情你也差不多都知晓了,我大汉开国之初,尚能在白马岭野战中击溃歼灭数万金人主力,没过二十年,便只能据城而守,由得金人在咱们的土地上驰骋纵横。”
“这固然是有文官势力大涨的原因,但究其根本,还是勋贵、武臣们被这件事情寒了心;最终的后果,还不是动摇到他李氏皇权的根基?呵呵,所以说这人哪,真的应了那句老话,便是害人终害己!”
孙煜总算从极度震惊中缓过一口气来,往日种种无法想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只是暂时仍然心乱如麻,说不出半句话来。
“此事你记在心中,连你的妻子何氏,也不能对她透露半点风声。你要知道,此事……为父同样没有告诉过你娘,也没有告诉过其他的人。”
孙堂也没指望要他说什么,又自顾自说了一件事情:“适才你回家之前,秦大叔带来了一条消息。咱们家的哪位姑爷,此番在龙州干了好大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倒是在不经意间帮上了咱们家的大忙!”
孙煜只能是随口答话:“妹夫?周同他做了甚么大事了?”
“哈哈哈哈,周同那小子,公开指责那刘平怯弱无能,不配为一军之主,可以说是给了一些人一记狠狠的耳光,偏偏又还能让那些人以为,他的这种发难会代表着咱们家的某种态度。”
孙堂抚着短须,笑得极是开心。
“这却是为何?周同他怎的如此鲁莽,难道平日里与刘平多有龌蹉,在战场上被刘平所害?”
孙煜当然知道刘平是谁,只是奇怪此事发生的原委,担心周同日后被其他将领针对,毕竟以下犯上的事情总是被上位者所忌讳。他到不怎么担心周同吃亏,毕竟自己这妹夫的身手如何,他也是亲身体会过的。
“官军虽然守住了龙州,可也吃了大亏。刘平所部数千骑兵,在追击拓跋昊的过程中大意中伏,几乎是全军覆没,便是刘平自己,若不是周同及时赶到,也早已身首异处。”
“因此,哪怕周同对他公开进行指责,他也是毫无半点办法。”
“若是他聪明一些,便应当立刻向朝廷请罪;否则,不论当今如何信任他,他最终也逃不过身败名裂的下场。”
“按父亲的说法,妹夫此举,为何又无意间帮了咱们的大忙?”孙煜此刻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只能出言询问。
孙堂得意洋洋道:“当今素有大志,不甘雌伏人下,正要重新扶持武臣与文官对抗,多次释放善意希望为父进京帮衬于他,此事你自然早已知晓。”
孙煜道:“是,此事孩儿知晓,只是父亲也一直婉拒,都道时候不到。”
“那是自然!想那文官,百余年来执掌大权,何曾将咱们武人真正放在眼里?他们恨不得将所有的勋贵都养成圈里的肥猪一般,整日里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才能让他们感到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