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一看,周同顿时心下大喜。一头巨虎从林中缓步走出,鼻翼不住抽动,喉咙发出低沉的叫声,目标直指湖岸大石上剥好了皮的鹿肉。
出城之前,自己找的理由便是抓一头大虫回去放血给大帅饮用,原本还以为得再往山里走一段才能找到,谁料这畜生自寻死路,也不知是闻到了烤肉的香味,还是被血腥味远远的勾引了过来,正好省却自己一番功夫。
乐斐也看到了老虎的出现,原本盘膝而坐的身子顿时僵直起来,他慌忙向背上抓去,抓了个空后才想起自己将弓箭放在远处并没有带来;又想起野兽怕火,想拿根木材,却发现一截截都是尺许长的木材,根本无法拿在手中。
好在此刻周同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一般挡在他的面前,让他紧张的情绪莫名便松了下来。
只听得周同喜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子,你在这里别动,看你周大哥如何将这大虫擒拿下来!”
乐斐见周同随手一扯,便将腰间的长刀扯下随手扔到一旁,赤手空拳迎上了那头老虎。
他喉头咯咯响了两下,想要喊周同带上武器,却又怕出声让他分神,只得强行忍了下来,只是慢慢改盘坐为下蹲,随时准备扑上前去抢地上的长刀。
这头公虎较之周同以前所猎,身形又要庞大了不少,只是肚皮有些干扁,看起来饥饿了许久。
见周同不光不逃,反而迎上前来,公虎反倒是闪开了几步。这等独行猛兽,天性最是谨慎,面对陌生的对手,首先想到的不是进攻,而是试探对手的虚实。
但周同这么迎上两步,便卡在了公虎与身后的鹿肉中间,那恶大虫看不到食物,顿时烦躁起来。它已经两日没有捕到猎物了,腹中早就饥饿难耐,对食物的渴望很快压过了天性的谨慎,小跑着冲向周同,妄图能迫开对手。
接下来的经过缺乏可陈,甚至称不上战斗。
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尽管周同从一开始便打着活捉老虎的主意而没有使用武器,但也只在一个照面间便将那大猫揪住后颈的皮毛按在雪中,任由它两条后腿拼命扑腾,只管紧紧按住其后颈,那公虎便无法翻身,也无法攻击。
身后的乐斐被这一幕完全惊呆了,傻傻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听见周同招呼他拿绳子过去帮忙,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抓出地上的长刀,上前去便要作势刺死那虎。
周同连忙制止,知道这孩子可能是有些被吓住了,也不能呵斥,干脆另一手抓住虎腰,将那虎四脚朝天举起,走到绳子边上再将虎狠狠拍到地上。可怜的百兽之王遇到最可怕的天敌,呼啸山林的雄风也不复存在,身体的本能反应抵不过背上传来的大力,又一次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周同一手拿着绳子比划了半晌,最后还是在乐斐的帮助之下,两人花了足足半个时辰,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这虎捆成了粽子,就连尾巴也和一条腿绑在了一起。这中间乐斐更是两头忙,又要帮忙捆绳索,又要转动鹿腿以免烤糊,在这寒冷的雪地中竟然热得额头隐隐出汗。
周同满意地看了看在地上悲鸣的老虎,突然又想起一事。他担心万一在回去的路上,被这畜生将绳子咬开,给自己来那么一口的话可不怎么舒服,于是干脆提起刀背,几下将虎的几颗獠牙给敲了下来,丢了两颗给一旁双眼放光,既是震惊又是羡慕的乐斐,道:“这两颗牙给你,回头磨个孔穿起来挂腰间,一般人也不怎么敢欺负你了。”
在猎人的习俗中,都有将猛兽的獠牙取下,带在自己身上作为装饰的习惯,这主要是为了向他人显示自己强大的武力。如乐斐这般,旁人看到虎牙即便认为不是他自己亲手猎到的,但至少会知道这小孩身后站有一名强大的猎人,一般而言便不会太过欺负于他。
乐斐并不明白这些事情,双手接住周同丢过来的牙齿只是仔细观看。
周同给他的乃是两对獠牙中小的一对,但即便如此,每颗牙都和他的巴掌差不多长短,白润中微微泛黄,尖端处有几条凹痕,不知咬杀过多少条性命。
得到虎牙的乐斐十分欢喜,连忙放入怀里收好。
周同又从怀中摸出两个油纸包丢给乐斐,道:“这两个包里一个是精盐,一个是花椒,你拿去抹在鹿肉上,我再去找根棍子,回头也好将这畜生带下山去。”
经过适才这一番忙乱,两人之间的陌生感迅速消除,乐斐也不客气,打开其中一个油纸包,见里面全是磨成细粉的花椒,一股香味冲上,忍不住便打了个喷嚏。
他打开另外一个油纸包,见里面全是上好的精盐,肚里寻思:“这周同大哥外出,身上都带着如此精细的调料,显然是对食物要求极高之人。可他偏偏骗自己说不会烧烤,分明是想借此理由来帮助自己,好让自己收下他的赠送。”
乐斐自从叛军占领龙州,家中遭遇巨变,不得不和母亲一起躲在这山中以来,从未有别人对他如此友善。他每次外出寻找食物,都不敢过于靠近城池这边的山头,有时候没有了食盐,他便趁夜色下山,到各处废弃了的房屋中去寻找,也要十分小心地避开夜间巡逻的士兵。
前面大半个月,数十万人在龙州城外鏖战,他不敢下山,家中存的食盐早已不够,母子两人只能每隔一天撒上一点,即便如此,到了现在也是即将用光。此刻看到周同丢给他的油纸包中竟然有约莫二两精盐,当即便有些动心。
他对周同道:“周同大哥,你给我的那些猎物,能不能换成盐巴给我?我……我和我娘好久都没有吃到什么盐巴了。”
周同愣了一愣,返身看了他一眼,笑道:“无妨,些许盐巴而已,等会你烤肉的时候不用抹得太多,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还是回去和你娘商量一下,总是呆在这山上也不是个法子。如今朝廷收复了龙州,叛军也无力在攻来,你们母子下了山,至少不用为这些东西发愁不是?”
乐斐拿不定主意,只能回答道:“我得回去和娘商量一下,看看我娘怎么说。”
周同也不再劝,转身进了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