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的少年见他行为古怪,一时之间也来不及考虑多少,射中的猎物可不像周同的一般立刻倒地毙命,雄鹿虽然受到重创,但伤不致命,如今还在勉力逃跑,眼看着已经跑出去了数十步了。
少年无暇再仔细观察周同的举动,连忙举弓射向那受伤的雄鹿,几箭下去,那鹿发出“呦呦”的叫声,终于一头摔倒,在地上徒劳挣命。
此时周同已经将另外两头鹿身上的箭支取下收好,正将三头鹿拖到湖边,打算就地将其开膛破肚收拾干净,免得稍后冻硬了不好收拾,一瞥眼间,看见那少年正费力地拖着自己的猎物,也向湖边行去,看起来是和他同样的打算。
收拾猎物之事,周同自幼便做得惯了,此刻又不用向以前一般需要仔细打理。他先是抽出腰间的长刀,一刀将鹿头砍了下来扔到一旁,起身提起两条后腿将鹿血放干,方才从腰间取出短剑破开鹿肚,将内脏几下掏光,鹿皮如今拿来无用,也剥下来随手扔到一旁。
不过片刻功夫,另外两头雄鹿也被他如法炮制收拾完毕,那边的少年却还在用那把短剑费劲地与自己的猎物较劲。
周同看了看天色,感觉腹中已经有些饥火上升,提刀砍下一条鹿腿扔在水里泡着,返身回了林中,不多时便拖了一棵小树过来,打算先升起一堆火将自己肚子填饱再说。
那边的少年骑在鹿身上,不时抬头看向周同,眼中一直保持着警惕。
周同一刀一下将小树砍成了十余截,那少年看着他锋利的长刀,不禁有些呆呆发怔。正好周同抬头看去,见对方看着自己发呆的模样,不禁冲他龇牙笑笑,那少年吃了一惊,连忙埋头继续自己的活计。
或许是少年心急之下用力过猛,剑尖在鹿皮上猛然划过,戳到地上的石块,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少年拿着半截断剑,看了看地上的尖尖,又看了看身下还有一半没有破开的鹿皮,直是欲哭无泪。
周同听得声响,抬头正好看见那少年难受的表情,不禁哈哈一笑。他取下腰间的短剑,招呼少年道:“兀那少年,休要如此难过!我这里有一把好剑,先借你用用罢!”说完将剑连鞘一同扔向对方。
他力道拿捏极准,那少年身手也是矫健,一抬手便将短剑稳稳接住。
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有些不敢相信,随即脆生生地向他道谢:“那便多谢这位大哥了!”
周同又冲了笑了一笑,将地上的枯叶拢到一起,取出火石火绒升起火来,又寻了一根树枝削尖,将泡在水里的鹿腿穿好后斜插在火堆之上,自己则坐在几节木料上,笑吟吟地望着那少年收拾猎物。
周同的短剑十分锋利,少年用起来不费多大力气便将鹿肚剖开,取出其间的内脏堆到一旁,看周同似乎不着急离开,少年又开始细细剥起鹿皮来。
周同心里清楚,少年是舍不得那张鹿皮。这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也是如同这少年一般,独自一人外出狩猎,同样对打到的猎物精打细算,舍不得半分浪费。
那一堆内脏,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那少年稍后定当也要去清洗干净后带走。
想到这里,他起身又去砍下一条后腿,一起架到火堆上烤了起来。
有了趁手的家什,少年的动作明显快了很多,不多时便将一张鹿皮完整剥了下来。他有些念念不舍地将匕首清洗干净,用自己的衣襟下摆细细擦干,这才还入鞘中,拿着向周同走了过来。
感激于周同借他短剑,少年此番眼中的警惕去了大半,他走到一张开外,朝周同抱拳行礼:“多谢这位大哥借我短剑一用,小子如今原物奉还。”
周同稍稍有些惊讶,这少年谈吐大方,又彬彬有礼,绝非寻常猎户家的小孩,再加上对方也是和自己幼时一般孤身打猎,当下心中好奇心大起。
他抬抬下巴,示意对方坐下说话:“这短剑你若是喜欢,送你便是。”
少年大是惊讶,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看着周同道:“这剑如此锋利,又是大哥随身携带之物,小子如何敢收下?”
周同见他推辞,当即笑道:“此物并非甚么贵重物品,我那里还多的是;你原先的短剑断了,若是不收下,怕也没有别的武器剥皮了罢?”
少年想了想,对方说的理由让他无法拒绝,当下将短剑收好,对周同道:“多谢大哥厚赠,小子也当回礼。”说完便向回跑去。
周同看他将那张鹿皮双手捧了过来,不禁又是笑了起来,这少年十分有趣,很是对得上自己的性子。
他对少年笑道:“你将这鹿皮拿过来作甚?你看看那边。”
少年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周同笑道:“看见了吗,那边的三张皮我也只是随便剥下,你若是要便一起拿去,我只要鹿肉便是。”
少年看周同将鹿皮鹿角胡乱丢弃,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但也明白对方之言没有骗他。自己承了别人的恩情,却无法偿还,这让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对方说只要鹿肉即可,可是自己也是好容易才打到这头鹿,若是将肉给了对方,母亲和自己岂不是都没了吃食?
周同见他发愣,哪里知道这少年心中的忧虑?招手让他坐到火堆边来,道:“这条后腿是给你烤的,你会烤肉罢?不如替我将我这条鹿腿一起烤好,让我尝尝你的手艺,便算是你的回礼了,你看如何?你是不知道,我每次烤肉不是还有血水便是烤糊,白白花费力气也浪费食物!”
少年听周同如此言语,也知对方好意,心中感激,再则自己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应了下来。
周同一边看他熟练地转着鹿腿,一边和他闲聊:“我叫周同,蜀中赤城人氏,你呢?”
那少年一手旋转着树枝,一手抽出短剑在鹿腿上熟稔地划出几道口子,脆声回答周同道:“我叫乐斐,快乐的乐,文采斐然的斐,但不知道是哪里人氏。我爹是相州人,我娘是龙州人,你说我算是相州人呢还是龙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