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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天色还黑沉沉的一片,拓跋昊早早便醒了过来。

    昨日的攻城不利让他的心情极为压抑,特别是得知黑利麻夏二人身亡,野利闵被擒之后,他的脸色更是阴沉如水,眼神更是可怕得要择人而噬。

    被释放回来的将士汇报的消息,竟然又是那被称作黑无常的汉将做的好事!

    此人到底是谁!他杀害了无数的大秦勇士,多次让攻城功败垂成,让如今的士兵们畏之如虎,甚至隐隐有传言,有士兵宁愿故意摔断一条腿,也不愿意再执行攻打南城的军令!

    若是可能,拓跋昊恨不得能将那汉将千刀万剐折磨致死,然后食其肉饮其血寝气皮!可是他只能强抑怒火,待得嵬名浪的使者了离开,账中之后无人之后,才抽出腰刀四下乱砍发泄了好一阵子。

    下半夜隐隐作痛的左膝和呼啸的北风,让拓跋昊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起来。

    他的左膝年轻时骑马摔伤过一次,随后每逢变天,膝盖便会开始酸痛。好容易挨到天明起床,出帐果见得天上阴云密布,眼见着便是一场大雪要下了下来。

    难道只能撤军了吗?真是不甘心啊!朕初次御驾亲征,莫非便要让这老天爷给搅黄?呵呵呵,我拓跋昊自从记事伊始,便从不甘屈服于外力,不管是父王还是贼老天,都休想让朕退让半步!

    拓跋昊无声地咆哮了一阵,随后回到账中,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给坐镇兴庆府的老师袁怀送去。信中他将大军如今面临的状况详细说了一遍,并向老师讲了自己的决定,希望后方的后勤支持能保持充足,特别是粮食和石炭这样必需的物资一定要加大供应。

    待信使将信带走之后,拓跋昊心中一直无法平静,又记挂着野利闵的事情,干脆叫上侯方,带上数十名侍卫,轻装简从一路往中军大营而去。

    因为没有收到叛军攻城的警报,夏松今日难得多睡了小半个时辰。为了做好龙州城的防御,夏松配合王炳,已经连续忙碌了大半个月而没有好好歇息过了。真实说起来,要统筹全局的夏松确实比专注于指挥防御作战的王炳更加辛苦,以至于原本便清癯的老人如今衣着更显得大袖飘飘,若不是在这修罗沙场之中,只怕说是一神仙中人也不为过。

    晚起的夏松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呼啸寒风,看着那低沉的黑云,心情骤然变得喜悦:看来今年这西北的第一场迟迟不至的大雪,总算是快要降了下来。

    若是天降大雪,自然会对防御一方的汉军更为有利,而对进攻一方的叛军而言,更加寒冷的天气自然会让居住在帐篷中的他们更加困难。

    王炳和诸将早已做好了一堆作战预案,其中便包含了在大雪期间如何进行防御作战,若是叛军因此而撤退又当如何追击。夏松以为,这样有针对性的作战方案,或许便是这位老将军百战不殆的真正原因,他已经在思考如何向朝廷进言,日后在朝中和军中专门设立一个类似的机构,对各种各样的战争突发情况进行预演。

    只是顾忌到朝廷中那股强大的反对力量,夏松此刻还并未动笔,他打算等到平叛事毕,自己得胜还朝之时,再行此议,想必到时候自己借平叛之功提出建议,实施此策的阻力也会减弱很多罢?

    夏松从来都是文官中的一名异类。他的父亲原本便是为国捐躯的武将,也因此他的身上天生便有武将的烙印,这样的烙印一般在三代之后才会逐渐消失,便如同如今镇守河北的种家一般。

    可是夏松并没有因此积极像文官集团靠拢,哪怕他师从宰相李康。

    夏松在就任兵部尚书后,便多次向永兴建言,建议朝廷适度放宽对武人的限制,给予武将更大的权力,逐渐整兵备战,对抗北面的异族。在他眼中看来,自古北方异族无百年气运,金人如今立国虽已百年,但从未处理好与燕云之地被压迫汉人之间的关系,朝廷与民间已经存在极大的矛盾。

    金廷上下索求无度,从不管民间百姓死活,以往他们还可以通过强大的武力进行镇压,从而继续醉生梦死。可自从四年前金人南京,也就是燕京这般腹心繁华之地也出现了汉儿军叛乱之事后,夏松便知晓如今的金人已然是外强中干的局面了。

    已经堕落了的金人,若是再遇上更北方苦寒之地的草原异族崛起,会是何等状况?夏松以为,这便会是草原上又一次轮回的开始。

    永兴对夏松的这个观点非常感兴趣,也极为认同。纵观有记载以来的历史,无一不在阐述草原游牧民族由强盛很快衰弱,又被新的异族所替代的经过。

    夏松最后的总结让永兴忧心忡忡,那便是草原异族每一次的更替,最后都是中原王朝的一次大劫,无数无辜的中原百姓被新兴的异族所屠杀,家园被摧毁,正是前人所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永兴因此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大汉立国以来重文抑武的国策,要让汉军真正强大起来,让大汉再无外患,百姓不再受胡虏入侵之苦,而君臣之间这样统一的认识,也正是永兴赞同司马辉的推荐,钦点让他率军平叛的主要原因。

    如今天遂人愿,老天爷帮忙即将下雪,拓跋昊若不想在此孤注一掷,则撤兵势在必行,那便是汉军反守为攻的机会到来之时!

    心情大好之下的夏松连胃口都要好了许多,早膳居然多喝了一碗粥,当他来到指挥室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狄元已经领着一名叛军等候他多时了。

    见到夏松到来,那叛军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大秦定边候、嵬名浪元帅问候夏尚书身体安康,末将秦卫见过尚书大人。”

    夏松闻言也不搭理,沉着脸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对狄元喝道:“此乃军事重地,狄将军为何带无干人等至此?”

    狄元被无端叱责,端的是一脸诧异,嘴唇动了几下还未来得及辩解,一旁的秦卫已经上前一步辩解道:“昨日我军接到尚书大人消息,愿意今日交换俘虏,难道尚书大人如此健忘,一夜过去便反悔不成?”

    夏松仍旧对他理也不理,眼睛只是盯着狄元:“本官答应之事,乃是应叛军所求,先秦覆灭已经过了百年,老夫能答允先秦何人何事?你如此做事,可该受罚?”

    秦卫这才明白为何夏松如此态度。自拓跋昊起事以来到如今已有近一年的时光,叛军内部早已惯称自己为大秦,他适才说得顺口,将汉庭拒绝承认的伪朝自称为“大秦”,又加上不被汉庭承认的所谓“定边候”等爵位称呼,引起夏松的不快也是正常。相反若是夏松对此毫无反应,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还在思考如何应对,一旁的狄元已经躬身赔罪:“大帅说得是,此事乃末将鲁莽了,这便将人赶走,稍后再来受罚!”说罢便作势欲将秦卫推搡离去。

    秦卫大惊,连忙高呼道:“尚书大人勿怪,秦卫只是一时口误而已,并非故意唐突大人!”

    夏松脸色稍豫,挥手制止狄元,重新开口问道:“那你是何人那?”

    秦卫心下犹豫,难道自己要改口称自己是叛军?这也绝无可能!但是要安抚眼前这倔强的老头,不改口也是不行,自己这却该如何是好,难道便如此辜负大帅的重望,如此重要的任务便就此失败?

    夏松见他犹豫,又唤狄元道:“狄将军?”

    狄元再次应答:“末将明白!”他这次不再停顿,直接抓住秦卫便往外走,秦卫顿时大急,连忙喊道:“尚书大人,末将乃是奉了定西侯府的命令,前来与大人交涉!”

    他算是看明白了形式,自己若是坚持以大秦使者自称,这老头绝不会与自己商讨交换俘虏之事,左右如今自己在龙州城内,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暂且顺着对方的话头接下去,顺利完成任务接回野利闵才是最重要之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再改口自称是奉定西侯府之命,也不再是一件难以启齿之事了。

    果然夏松闻言再次制止了狄元的举动,总算正视着他道:“姬昊狼子野心,自叛乱之后,朝廷已经取消了定西侯府的爵位。说罢,匪首嵬名浪命你来此有何事,莫非是迷途知返,想要投降?”

    秦卫对夏松的讽刺只做充耳不闻,开口道:“末将来此,乃是因为昨日我军擒获数十名汉军骑士,感于大人对我军将士的宽厚,欲送这些士兵送还贵军。”

    见对方将姿态放低,夏松总算松了神色,抚了抚胡须,开口问道:“既如此,本官便多谢贵军好意。只是我军将士既然力战被俘,想必也是负伤不轻;如今我军伤员众多,伤药也很匮乏,贵军既然能照料他们,便还请好人做到底,待他们将养好伤口之后再送还我军。”

    “作为回报,日后贵军若再有被我军俘虏的,我军也会将其当场释放,不知阁下以为如何啊?”夏松老神在在,一副全然为对方考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