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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怀轻轻咳嗽一声,微微欠了欠身子:“皇上,臣等只知事情的始末和其严重性,但对事情的详情并不了解,不若让镇北伯在此为大家再详说一边,也让臣等有个思考对策的时间。”

    袁怀的建议合情合理,拓跋昊又将眼神转向细封勃勃。

    细封勃勃看起来风尘仆仆,神色十分疲惫。见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只得强打精神,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九月初的时候,臣收到洪州防御使费听坔的情报,说是前线的我军斥候遭到大量捕杀,怀疑汉军有大规模行动。不几日新的情报传来,说是斥候的损失几乎全是因为一名汉军黑甲骑士所导致,此人武艺极高,箭术也精妙异常,斥候们遇到此人几乎没有甚么逃生的机会,以至于军中开始流传一些谣言,士兵们也人心惶惶起来。”

    “费听坔在臣的责令之下,决心设下埋伏,围杀这名汉将,并派出了一营人马由他麾下将领,洪州韩氏的嫡长子韩让率军行动,在九月十九这一日终于成功将那汉将诱入了包围。”

    “战事经过究竟如何,臣如今不得而知。费听坔久久不见韩让回报,于是派人打探,结果只在伏击地点发现了五十二具尸体,其他所有人全部离奇失踪。”

    “再后来便是汉军四下宣扬,说是那一营士兵是全数投降了汉军,韩让跪地求饶丑态百出,又宣扬……宣扬许多士兵被迫入伍的经历,以此煽动我军军心。臣应对无力,前线多有士兵叛逃,迫不得已向朝廷求援。”

    “臣坏了朝廷大事,还请陛下责罚。”

    拓跋昊脸色阴沉,开口道:“责罚之事稍后再提,当务之急乃是消弭掉夏松这招攻心计对我军的影响。众位爱卿,可有妙计教朕?”

    众人均沉默思考,夏松的招数十分简单,可想要破解却不容易,概因夏松这乃是借势,借立国百余年的大汉之势。与之相比较,新兴的大秦底子实在太浅,只能剑走偏锋,以奇兵相对,才能有希望抵抗住汉军的入侵建国成功。

    颇超信看起来似乎欲言又止,拓跋昊看在眼里,示意他先说话。

    得到示意的颇超信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站起身来先是对着拓跋昊行了一礼,随后轻声说道:“诸位都是老成持重的重臣,不愿仓促发言,便由在下先抛砖引玉罢。”

    “陛下,臣之策并十分简单,也无甚出奇之处,无非便是拾前人牙慧的连坐之法而已。”

    “军中将士多有同乡、同宗之人,朝廷当先予以甄别,将这些人打散分别遍于不同的军队之中,同时颁布法令,若有一人叛逃,则不光其余军中所有同乡同宗之人都将被处死,便是他家乡的乡邻也逃脱不过连坐的惩罚。”

    “如此一来,士兵们念却乡情,当不敢再行叛逃之事。”

    颇超信所言连坐之法,本是由前秦所创,实行于军中的军法,主要内容是在临战之时如没有得到撤退的军令,若是有一人逃跑,一伍中其余四人皆斩;一什十人,逃跑一人斩伍长什长,如此类推,一直扩大到一军的范畴变为十抽一斩。

    秦军在严苛的军法和严格的奖励制度下纵横天下,所向无敌,打下了一片无敌的江山,让四夷闻秦军之威名而胆颤。拓跋昊在立国之初定国号为秦,也有存着想借前秦的威名,震慑西域诸国的想法。

    此法在如今汉军和伪秦军队中也在实施,但和它诞生之初相比,已经变得温和了许多,处罚范围也只限于一都百人之内。

    此时颇超信所献之策,不光是要将连坐范围无限扩大,而且还将处罚力度也加强了不少。可以预料得到的是,此法一旦实施,必定能阻止住军中不断出现逃兵的现象,但坏处也很明显,那便是原本不多的军心民心,只怕便要跌落到极点。

    这还只是其一,最为关键的是,此策的实行将会引发百姓的愤怒,动摇朝廷的根基,乃是应急之策。一旦形势缓解,为平息民愤,提出此策的颇超信必然会被朝廷当替罪羊推出,到那时怕是只求速死也不可得。

    在场的众人谁都想到了这点,也谁都不敢贸然出言赞同,上方的拓跋昊也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颇超信见自己的计谋无人赞同,知道计策虽好,这些人却一个个明哲保身,分明是害怕日后被清算。他心下一横:“早知道你们的打算,既然如此,为了我颇超氏的崛起,也再顾不得那许多了。”

    他下定了决心,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更加激昂,只是声音依旧轻柔:“皇上,臣之策或许过于苛刻,但如今形势危急,汉军咄咄逼人,臣身为朝廷执宰,当为皇上分忧解难。臣乞皇上下旨,臣愿为朝廷实施此策;若有任何后果,臣愿一力承担!”说完将身子伏在地上向上大礼参拜。

    这人是不惜己身,为了家族豁出去了啊!不光是拓跋昊,其他人也都明白了颇超信此举的意图。

    项人八姓,除掉最为强大的拓跋氏之外,比颇超氏实力更强的还有细封氏、往利氏以及费听氏,这从伪秦的官职高低也能看出究竟。

    首相细封茝,乃是细封氏下一任族长,次相正是往利氏族长往利朝,副相在他之前还有一名费听伏辞,身后紧追不放的还有野利氏的野利元,如今的官职乃是枢密使;哪怕最弱的米擒氏,其族长米擒观也牢牢把持着吏部。

    这些全都是一匹匹恶狼,随时想要扑上来将他颇超一族打压下去并瓜分掉,特别是如今,颇超氏下一代中并无特别出色的子弟出现,颇超信身为族长,在虎狼环视之中必须要为家族的未来做出选择,他只能寄希望于拓跋昊身上,乞求看在他的忠心与牺牲上,能给颇超氏的未来更多机会。

    高高在上的拓跋昊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劝道:“颇超爱卿何至于此?还不快快起身?至于爱卿所献之策……众卿可有建议?”

    拓跋昊性情残忍好杀,但对于颇超信,他却不是单纯的舍不得轻易牺牲,因此期盼其他人能给出别的计策。

    被拓跋昊看到的大臣,都不敢与他的眼光相对,只将自己的脑袋埋得更低,这让拓跋昊心中的失望更甚。

    细封茝见堂上气氛不对,他身为首相,此刻不好闪躲,只得硬着头皮挺身而出。

    “启奏皇上,颇超大人所献之策,臣……以为在当下的情形之下,乃是最好的应对……臣愚钝,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全力支持,让颇超大人后顾无忧!”

    细封茝也是迫不得已,代表细封氏做出了表态,承诺对颇超氏的未来不进行打压。在他的带动下,其余的往利朝、费听伏辞、野利元等人也纷纷做出了相同的承诺,虽然还有个米擒观因为没有收到召集不在此地,可是在大势之下,他也无法做出与其他人相反的选择

    拓跋昊闭上眼睛,他害怕自己眼中的伤悲被众臣看到,影响自己帝王的威严。

    颇超信的建言其实并非单单只是为了他家族的未来,更重要的还是为自己这皇帝主动挺身承担责任。除了自己的老师,其他人都不知道,颇超信其实还是他这位大秦之主一直以来少有的密友和最信任之人。

    幼时的拓跋昊因为缺失家庭的关爱,性格极为扭曲,在偶然的一次机会遇到了和他同龄的颇超信。两人一见之下都觉得彼此之间极为熟悉,似乎以前曾在那里见过一样。在这同样的心态之下,两人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很快便亲密得形影不离。

    这样的关系一直维系到了颇超信大婚的前一晚,两人寻了处没人的地方,喝了个酩酊大醉,纪念自己那即将逝去的青春。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从此以后,拓跋昊与颇超信保持了淡然的朋友关系,一直到如今的君与臣。

    在拓跋昊举事之前,其余六姓他都有派人与之紧密联络,唯独对于颇超氏,他在最初联络了一次侯,便只在最后时刻派人知会了对方。这并非是他的计算中将颇超氏排除在外,相反,这却是信任到了极点的表现,拓跋昊根本不担心会遭到颇超信的出卖。

    如今局势竟然困难到了这般地步,需要自己最信任之人牺牲来自己,挽救危局吗?绝不!

    拓跋昊死死抓住扶手的手背青筋暴露,猛然睁眼双眼,已是血红一片。

    “朕身为大秦之主,自然要为朝廷所颁布的每一条政令负责!此事不用再提,稍后朕自会下旨,将颇超爱卿所献之策通传各军,枢密院依旨行事即可!”

    拓跋昊此话俨然是要将在军中实施连坐法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也让下方众多大臣感动不已。若不是今日之会乃是秘议,连侍卫都不得靠近,拓跋昊便会当即命人拟旨颁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