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明白孙堂的意思,所谓机会许可之时维系两家关系,实质上便是帮杨勋也建立一些功劳下来。杨勋随夏松出征以来,小功劳自然有一些,但是大功劳却是一件也无,作为一军主将,他心中着急也属正常。
不过周同从孙堂的叮嘱中还看出了别的东西,那便是孙杨两家联系确实紧密,否则孙家远在襄阳,如何能以最快的速度得知自己立功之事?夏松是文官,和孙氏多半疏离,那么这些事情自然是杨勋写信告诉岳丈的,也因此给自己的信会由他转交。
对杨勋这样的将门子弟,周同其实还是很乐意相交的,这等武人不同于哪些文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去,性格豪爽合他的胃口,哪怕不算杨家与孙家的的关系,单从自己小师弟这边来算,他也不会拒绝伸出自己的援手。
可问题是大军自从攻下了龙州,夏松便不再前进,只是下令加固龙州城防,修缮白于道内各山寨防御,摆出了一副绝不着急,要死守龙州的态势。
周同自然知道其中原因,那便是西线战事失利,夏松谨慎之下不敢孤军深入,要等待朝廷援军的到来之后再行动作。
只是近段时日以来,斥候的侦察回报的消息越发的不乐观。叛军不断增兵定边、宥州、洪州与夏州,从三个方向朝汉军合围,有明显的意图想要将占据龙州的汉军歼灭。
据斥候估算,目前叛军集结的兵力已经超过七万,其中骑兵约有五千余人,相较于龙州如今步卒不足三万,骑兵七千人而言,叛军占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众将一开始都猜不透,叛军哪里来的这许多军力?若是大部分为新兵,到了战场上不光起不到作用,反而会变成累赘,拓跋昊就算没有统兵经历不知,可他手下总有武将能提出这个问题?
直到前不久,朝廷邸报提及金使南下,妄图插手西北平叛之事,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叛军军力的增加,乃是从北方边境撤下了原本防备金人的守军,这消息让众人愤怒不已。
拓跋昊宁可将胸腹要害暴露在金人面前,也要与朝廷对抗到底,平白让五州百姓被他们架上火坑却不自知。潘重、雷猛等将当时便暴跳如雷,发誓要将拓跋昊这世代享受国恩,如今吃里扒外的东西抓住,让他尝尝什么叫凌迟的痛苦!
与诸将相比,夏松这统帅却是要冷静得多。叛军从何处而来与他无关,他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如何消灭叛军。集结起来的叛军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一旦战败,龙州城身后的白于道不足以让大军迅速撤退,那便意味着是全军覆没,这样的结局不论是朝廷还是他自己都绝对无法接受。
某种意义上而言,夏松攻下龙州,固然是让叛军的防线失去了固有的作用,可也将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
如今的夏松进退两难。进,将要面临两倍以上,甚至更多叛军的包围;退,朝廷绝不允许龙州得而复失;而若是死守龙州,无异于是坐以待毙的做法,更不可取。
可是朝廷的援军何时才能到来?从出兵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攻下龙州也超过了一月,朝廷的援军迟迟不见踪影,每次的回复都是让他固守待援,不要轻动,这让他心中担忧越来越重。好在他的请罪奏章上去了很久,朝廷也没有怪罪下来将他撤换,这总算是一件不幸中的万幸之事,也因此让汉军上下的军心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周同默默将信折好放入怀中,起身打算再出城去逛逛。他是个野惯了性子,整日里呆在这不大的龙州城内闷得难受,随便与人招呼了一声,便牵着胖黑独自一人出了城。
他也不怕被叛军发现,信马由缰让胖黑想怎么走便怎么走,反正如今的龙州没有什么百姓,九月的深秋也不怕坐骑吃了农户的庄稼。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周同的消遣法子,每当郁闷的时候便出来晃上这么半日,或是独自一人,或是带上马青等人。若是遇上小队叛军,那便冲他一阵,杀杀人泄泄火;若是遇到大队叛军他也不惧,仗着马快游弋在叛军周围,不时冲上去挑衅一番,叛军拿他却也没有办法,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要折损些人手。
周同这番独自外出,装备和往常一样,马槊依旧没带,就只是一把长刀,一张弓和两壶箭。他这刀乃是新打造的一柄利器,当初他在夺取塞门寨之战用的那把厚背大刀被燕然给他捡了回去,后来他伤势好了之后,找了随军工匠将这刀给他回炉重炼,重新锻打了一把新刀出来。
那工匠知道周同立了大功,打定主意要讨好于他,最关键的是这年轻人出手大方,上来的谢礼便是一锭五两重的雪花银。他一名军中地位最低下的工匠何曾被人如此礼遇过?激动之下使出了浑身解数,还将自己私下偷藏的几块精铁添加了进去,最后打造出了这把重三十四斤,连柄一起长五尺三寸,刀身狭窄的凶器。
果然周同拿到刀后大喜,随手又答谢了他一锭银子,这让其他的工匠一个个对他羡慕不已,后悔当初这年轻人为什么不是找上自己?
胖黑在空无一人的荒野上跑跑停停,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却是连一名叛军斥候也没有遇到,这多少让周同有些意外,难道叛军都变狡猾了?
叛军确实是有些怕了,随着遭遇周同的次数变多,叛军也变得聪明起来,首先是放出来的斥候队伍变得更大,其次是但凡看到落单的汉军,若对方是黑马黑甲,那便须远远避开,不去主动招惹。
觉得有些无聊的周同打算打个什么猎物来烤着吃了,然后便返回城去,未曾想心中刚兴起这念头,道路远端便出现了一队人马,看其来的方向正是叛军的骑兵。
可是距离实在是有些远,再加上这周边也没什么藏身之处,周同没有打算伏击这队叛军,自然更不会有躲藏起来的想法。在他看来,稍后对方看见了自己,便会自行退去。
谁知今日这个惯例竟然被人打破,那一队叛军看到他后不但没逃,反而加速冲了过来。
“难道这队叛军是新抵达的援军,没有听过我的威名?”周同并不着恼,反倒是有几分好笑,“看来这人忘性大,才闲了几日,这些人便又开始送死来了。”
他反手从马背取下震天弓,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转而从腰间抽出战刀。袭来的这队叛军不过才六人,若用弓却是太不过瘾。
周同伸手在锋口上试了试,提起战刀挽了个刀花,随即一声怪叫,双腿用力,身下的胖黑撒开四蹄便往前方冲去。
周同的反攻似乎让六名叛军感到诧异,马速陡然降了一截,但随即又催了上来。只七八个呼吸的功夫,双方相距便不到百步,叛军中有人取出弓箭朝周同射来,结果一连四五箭都被拦开无一命中,这更加激怒了六名叛军,他们迅速分成了三排,这样阵型的好处便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对目标发动连续攻击,哪怕对面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军侥幸躲过了第一排两人的夹击,后面也还有四把战刀左右等着伺候他。
双方不短的距离随着战马的快速奔跑迅速拉短,前排左首的叛军狡猾地从腰间取下一柄短斧,想要趁对手不备出手偷袭,谁料他刚要挥舞手臂将短斧扔出,便见对面汉军胯下战马陡然加速,原本便极快的速度再升一截,一道寒光已经递到了他的胸口。
这名叛军也算是一名有本事的,匆忙之间他将身子强行往后倒去,这一式铁板桥不可谓不精绝,可是他随即感到下颌一凉,耳边便听到了呼呼的风声,难道……
周同闪过左侧叛军斜劈过来的一刀,催动胖黑加速向前,又一刀砍翻了第二排冲来的一名叛军,左臂伸出将另一人拦腰抓住举了起来,随即便往第三排冲来的两人砸去。
一两百斤重的人体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最后两名叛军何曾见过这等绝世凶人?当即吓得拨开马头朝两旁闪避。
骑兵的冲锋便是如此残酷,只一次对冲,六名叛军便有三人折损在周同手下,剩余三人魂飞胆丧,立时想要逃离这黑甲杀神。他们虽然不知道周同姓甚名谁,但在出发之前也听别的士兵说过黑甲杀神的威名,只是全然不信而已。
原本的信心满满到如今只剩一片惶恐,剩余的三名叛军掉转马头,没命地朝不同的方向逃离。若是平常遇到叛军被自己杀散的时候,周同没了兴致也不会继续追杀,可此刻被对手轻视的不忿让他取弓搭箭,一连射翻了两人,随后目送着最后的幸运儿跑出射程,跑出自己的视线消失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