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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天色还一片漆黑,齐二就被军官一脚踢在屁股上,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齐二是夏州朔方人,祖上是前朝大秦建立初期,从河南填边迁移而来的,后来大汉建立之后成为了汉人,如今又建立了个新的大秦国,可他家所在的齐家村并没有再次成为秦人,而是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什么项人。

    秦人、汉人或是项人,对齐二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讨到一个媳妇,也给自己生下来几个小崽子。这些年好容易存了一些加底,加上和大哥分家时分到的七亩旱田,四棵梨树和才买的三头小猪崽,齐二已经成功向邻村王老爹家的三丫提亲成功!

    原本王老爹的意思是齐二反正一个人生活,不如到他们家做个上门女婿,等他百年之后全部家产都留给这女婿了。可齐二不傻,自己撒下的种子,凭什么要让别人来收获?不就是聘礼要五贯钱吗?你家齐二爷给得起。再说了,王老头你还有什么家产吗?也不过就二十……三十几头羊而已,老子反正也吃不到,不稀罕!

    眼看着在过一个月便迎娶三丫,能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齐二的干劲越来越足,就算是在大过年的日子里他也又寻到一片约有二亩的荒地,费了大力气将地里的石块都清理了出来,又不顾天气严寒土地冻硬,花了几日功夫勉强松了一次土。

    只等天气暖和后,这一片地便可以耕种了,到时候种栗子好,还是种西域传过来的甜瓜好呢?是了,三丫一定爱吃甜瓜,那么便种甜瓜好了,只是这种子的事情自己还要想点主意,要不……就去齐大家偷一点好了……

    正当齐二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努力在山坡上开荒的时候,新的大秦在夏州诞生,齐家庄摇身一变,成为了当今天命皇帝的龙兴之地——陛下年幼时为了通过上天的考验,曾经独自外出狩猎过一头全身毛发银白的狼王,而那头狼王便是在齐家庄附近狩猎到的。

    作为自己的龙兴之地,天命皇帝给了齐家庄一个极大的荣耀:二十名禁军名额!只是……这份荣耀实在是过于沉重,沉重到了齐家庄的百姓根本承受不起的地步。一名禁军的武器铠甲要多少银钱,齐家庄没有一人知道,更何况还有战马,这些不值钱的物事如何能向伟大的天命皇帝陛下伸手?这应当是陛下子民应尽的义务才是。

    作为村子中最老实的人,齐二最终得到了这二十分份荣誉中的一份。不过因为家产不足,支付不了全套装备,到如今齐二还欠缺一匹战马、半身盔甲以及一套弓箭,才能够进入禁军当值;在那之前,他只能在“破军军团”中服役,以求早日挣够功勋或军饷,进入禁军为陛下效力,才能让三丫得到陛下敕封的诰命夫人的称号。

    昨日他所在的部队最早是上午第二批冲锋的,视线中的尸山血海让这名老实的年轻汉子当场便跪在地上呕吐不止,不止他一人,周围还有数人也是如此。当队伍开始冲锋时,他偷眼看见后方督战的军官被一箭贯脑而亡,当即也身子一歪朝队伍外面摔倒出去,又趁人不注意,拖了一具尸体盖在自己身上。

    这一躺便是大半日,这期间他亲眼看见了自己的队伍如何被守军打散、杀退;更多队伍如何被守军打散、杀退;一名将军的副将如何妄图用盾牌去抵挡弩箭,又如何失败等等过程。若是在加上一顶偷偷摸来的头盔、以及左手尾骨被某具尸体踩断的小伤,那便是他全天的收获。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收获,真正的收获便是他学会了如何在这般混乱的战场上生存。

    不冒头、不随众、不先逃。不冒头便是不要冲锋在前,这样便不会被敌军最先盯上;不随众,不要和大队人马聚集在一起,不会被集中打击的弩箭攻击;不先逃跑,督战队也不会将自己拧出来杀鸡儆猴。掌握了这三不原则,一定可以让自己好好地活到最后。

    齐二迷茫地坐起身子,发现周围的士兵都和自己差不多的状态,无奈、疲惫、没精打采。

    排队领了两个馍馍就着一大碗水填了填肚子,齐二和士兵们又被一名军官赶到一起拍成队列。眼看着一队队士兵慢慢聚集,新的进攻再一次展开。

    严宽站在城头,手中提着一条铁鞭,高声示警道:“所有人准备!叛军马上要进攻了,弓弩手准备射击!”远处叛军已然列好阵型,前方的垛车已经开始前推,千余弓弩手紧紧跟在后面,他们的任务是要压制城头汉军的弓箭射击,减少己方伤亡。

    地上密布的尸体和被鲜血浸泡得湿滑的土地给进攻队伍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推车的叛军几乎每一步都在打滑,车轮从尸体上碾过时也难维持车辆的平衡,一辆垛车因此歪倒在地将后面的叛军暴露出来,立刻引来七八支箭矢和一支重弩的攻击,当场死亡两人。

    齐二静静地站在队伍中,等候代表冲锋的哨声响起,他的袖中藏了一截箭尾,稍后便要靠这截箭尾躲过今日的战斗了。

    前面的方阵一个个发动了进攻、变小、最后消失不见,那道不高的城墙仿佛是一道血肉磨盘,不停将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吞食殆尽。哪怕墙根堆积的尸体已超过一人之高,攻守双方依旧没有感到任何疲惫,战斗的节奏依然是那么激烈。

    齐二闭上眼睛:三丫,我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回去娶你回家!

    今日叛军的攻势比昨日猛烈更甚,哪怕有着檑木和钉板的助阵,叛军也多次冲上了城头,汉军的伤亡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上升。战斗不到一个时辰,守城汉军已经阵亡超过三百人,重伤人数与战死相当,其余坚守之人几乎个个轻伤。整整十个都的建制被打光,轮换休息的李彬也被匆匆叫醒,来到了城头之上。

    “大人,叛军疯了!完全是不要性命地进攻,咱们损失太大了,甚么时候才会有援军到来?这都快二十个时辰了。”严宽左臂有一道甚深的刀伤一直未能处理,鲜血已近将他的小臂衣甲浸透;两侧肩膀、背部都有多处甲叶破损,这些他都没有在意,而是但有着其他问题。

    寨中守军也就三千人,从昨日打到现在,在叛军不计伤亡的猛攻之下,现在战死和重伤已经超过了一半之数,在这么打下去,最多到下午便会被城墙。

    一旦城墙失守,依金明寨的地势,自己等人绝对无路可逃,就算退守到寨内抵抗,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按理说昨日叛军堵寨之前,大人便已经送出去了求援消息,援军早就应该赶到了才是,却为何到如今也不见人影?难道叛军不光进攻这里,还在同时围攻延州城?

    难道……难道夏相公率领的大军全军覆没,否则如何能有这么多叛军进入延安府?严宽心中忐忑不安,来不及

    李彬紧皱眉头。

    仅仅一个时辰的进攻,叛军留在战场上的尸体最少在两千以上,敌将的残酷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按照他的预计,叛军就算保持昨日同样的进攻烈度,自己坚持到傍晚也没有问题,现在这样的结果预示着他的期望落空,只能提前采取行动了。

    赵老六斜靠在城墙上,费力地手脚并用将弩拉开,高强度的重复上弦,早已让他的手足早酸软无力,整整花了三四个呼吸才完成这一过程。作为寨中为数不多的没有受伤之人,他在城墙上的时间甚至比副将严宽还多,至于杀死了多少叛军早已没有心思去记了。

    昨晚最后轮换下城头之后,他因为杀敌勇猛已经被提拔为了一名什将,而到了此刻,左右十步范围内的士兵都变成了他的手下。赵老六乐观地猜测,若是叛军再如此这般攻击三日,而自己又没死的话,当上一名都头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惜的是叛军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尖利的哨声又一次响起,赵老六立即将一面盾牌举到头上,同时不忘提醒身边的一名士兵:“小于子,记得躲好点,老子喊你射你再起身!”小于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汗珠,一手扶着明显大了一圈的头盔,“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怕个鸟!莫要慌张,咱们在城头上,只要你听话不乱跑,老子包你囫囵个上来囫囵个下去。看看老子我,身上有受伤吗?这操蛋的打仗啊,便是如此,你越是害怕,越是慌乱,便越容易出问题。”赵老六对这名战场新丁传授起了自己的经验。

    “所以你莫怕哪些箭,咱们是弩手,只露出去这么一点,哪有那么好容易射中的?再说了,你戴的头盔也不是摆设,这玩意已经救了我三次了。”

    “老六哥哥,你左脸上有一道伤口。”

    “哦,这里啊,不知道甚时候擦伤的,这个不算。注意了哈,严将军要下令了,你别听他的,记得我喊你射你再起身!”头上的箭雨变得稀疏起来,这是叛军已经靠近城墙,即将开始攀爬的预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