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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嵬名护率领两万人马潜伏在山中已经是第二十日了。

    按照出兵前的计划,汉军应当在自己潜伏后三日左右到达白于道口,与冠军将军的大营对峙。依照大营的位置与己方的布置来说,抵挡住汉军半个月的进攻没有多大问题;待得汉军士气下降,疲惫不堪后,大营才能发出讯号给自己,自己便会率军直取金明寨,截断汉军退路,断其粮道,从而将这部汉军围而歼之。

    这个战略一旦实现,不光能挫退汉军的进攻,大大提升己军的士气,打击国内的反抗力量,自己或许还能凭此战功也当上方面主将,成为某某伯。

    嵬名护并非项人,而是夏州本地望族崔氏之人,原名崔护,本是夏州团练副使,受拓跋昊拉拢成为了他的一名心腹。他非常认同“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句话,认为李汉皇室昏庸,朝廷无能,以至于委屈自己这般大才做一名团练使,还是副职!

    姬昊反叛之后认祖拓跋氏,崔护也给自己改了个项人的姓,自称嵬名护,以项人自居,成为叛军清洗边军将士的一名侩子手,双手沾满了无数汉军将士与百姓的鲜血。

    此次出征抵抗汉军的进攻,嵬名护得知自己的任务之后,效仿秦初的大将王翦一般,几次三番上书请求封赏。拓跋昊果然非常满意,对他也更为信任,在出发前对他许诺:只要击败汉军的进攻,便任命他为云麾将军,此后白于道一线的防御事宜也由他来主持。

    为了陛下的战略目标,以及自己升官发财的大计,嵬名护以极大的毅力,率部躲藏在这阴冷潮湿的山谷中等待大营的讯号,还因为士兵的报怨,亲手斩下了几颗人头。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休说士兵们的情绪焦躁,就连他自己其实也快控制不住了,谁也没有预料到需要在这里潜伏这么久的时间。食物到不是最大的问题,为了尽可能的让汉军疲惫,大营一开始便给自己准备好了足足支持一个月的军粮,可是谁都没有料到,汉军来得如此之慢!一直到七日前才到达了白于道口。

    前日晚间前斥候传回情报,汉军在试探进攻了两日之后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结果被冠军将军重创,伤亡无数。

    算算时间,这场胜利应该在四日前取得的,虽然对斥候传递情报的速度感到不满,但想想自己身处敌军眼皮之下,必要的谨慎还是不可缺少,所以嵬名护最终只赏了那一队斥候每人十皮鞭,而没有以延误军情的理由取了他们的狗命。

    为了鼓舞士气,嵬名护下令将重创汉军的消息通告全军,又宣布晚餐每人增加一块肉干,果然让有些躁动的军心安静了下来。

    可是现在,这时间又过去了四天,放出去的斥候小队要不是没有消息传回,要不全是汉军按兵不动没有进攻。根据分析,这应当是汉军在吃了大亏之后在打造战具的原因。

    不过嵬名护对此一点都不担心,谷口地势注定了进攻一方无法展开兵力,打造再多的战具也只能成为添油战术。只是让他烦恼的是,汉军主帅如此谨慎,那么自己不知道还要停留多久,才能得到出击的消息。

    真要再拖上十天,自己的粮食也会吃光,那时候大军不战自溃。

    嵬名护最终做了决定,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必须要在粮食用光之前拿下金明寨,如果到时候大营方面还没有能够拖疲汉军,那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时间方面为了稳健一些,就定在三日之后吧。这些日子里,想必汉军无论如何也要再进攻一到两次,或者更多。就算因为情报的延迟自己没有及时得到出击的命令,但选在那时进攻,想必谁也没有办法责怪自己。

    突袭金明寨,全歼汉军,嵬名护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一日的到来,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度过了苦难的二十余日,好在曙光已经降临,最多再坚持几日即可!

    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将这一个月来吃的苦,百倍还给哪些可恶的汉军,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怒火有多么可怕!

    金明寨位于延州城西北三十余里,乃是延州之屏障,于开宝三年金人第一次从夏州入侵、屠城延州后修建,常年驻军三千人,为朝廷在西北地区最重要的军寨之一。

    二十年前,老范相公督师西北之时,曾来巡视过金明寨,感慨于此地扼守陕西之门户,在奏明朝廷之后,调拨民夫以山石为墙重建了外围防御。如今的金明寨面积虽小,防御能力却比从前有了天壤之别。

    金明寨镇守使、都监李彬数日前接到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部尚书夏松的秘密军令:不少于两万叛军将于数日内偷袭金明寨,要他务必注意防守。

    对于这道命令,李彬有些想不明白。前线传来的战报显示,朝廷大军已经堵住了白于道,正在准备对叛军发起进攻,夏大人怎的会给自己这样的军情呢?难道叛军能飞过横山不成?

    心中怀疑归怀疑,李彬还是不敢怠慢,用了两日的时间将营寨一些破损的地方又加固了一遍,将值日巡逻的哨兵增加了一倍,减少了士兵们的日常操练,库房中的各种守城物资也逐一搬运出来放到城墙上。营寨中本有十匹用来传送军情的战马,也抽调了六匹出来组成了三个斥候小队,每日轮换着放出去朝不同的方向进行侦察。

    这样的措施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初十这一日,本是李彬的四十岁生辰,若是没有战事,此刻他应当告假回了庆州,与家人们在一起度过一段快乐的日子。

    早上起床吃过亲兵特意为他煮的两枚鸡蛋后,李彬活动了一会身体,举了一阵石锁,又习了一会武艺。感觉身上出了一些细汗,他回到房中换过一身衣衫,将盔甲也披挂好,开始了自己的例行巡逻。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让人精神也振奋起来。一路上遇到的士卒都向他行礼,并祝他生辰快乐,这让李彬脸上的微笑一直都没有停歇过,这是美好一天的开始,战争还非常遥远。

    但是很快,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美好,李彬的心情被陡然提了起来。他几步站到一处台阶上,远远的三匹战马正狂奔而来,正是早上刚出去不久的斥候!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当即快步迎到寨门之外,马背上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人呢!

    马背上的斥候似乎看见了寨门的李彬,一边挥手一边呼喊着什么,可是距离远了一些,李彬什么都听不清楚。

    很快他不用再费脑猜测马背上的斥候在呼喊什么了,因为在他们身后的更远处,出现了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叛军真的来了!李彬大声厉呼:“鸣金示警,鸣金示警!叛军攻来了,所有人准备战斗!”

    嵬名护骑在自己的战马上,在亲兵的拥簇中来到阵前。

    眼前的金明寨地势并不如何高,但是并非是一座单纯的寨子,而是一座纯用于军事的微型城池。从外面看,这座城池三面环河,连着陆地一面的城墙全是由大条石砌成。城墙不是很高,最多也就两丈出头,看不出来厚度,上面许多士卒正慌乱地四下奔跑。朝两边看,河水流势平缓,两岸全是淤泥,这样的地方无法用来进攻,否则士卒陷在淤泥中平白成为守军的箭靶。

    虽然只能从正面强攻,不过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实在不行填土成坡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嵬名护在心中下了定论:金明寨,取之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还是先看看能不能劝降吧,反正小小金明寨,虽说自己反掌之间便成齑粉,不过若是能不战而取岂不是更省自己费事?反正日头还早,不差这一点时间。嵬名护大手一挥,便有一名亲兵上前劝降。

    亲兵举着一面白旗,上前交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回来禀告道:“将军,寨中守军愿降,但要我军保证他们的性命,另外守将想安排几人将他的家眷送走,希望将军答应。”

    “此处守将有家眷在寨中?”嵬名护一下抓住了关键内容,他已经一月不知肉味了,心中顿时痒了起来,小腹一股热流上冲:“这样罢,你去答应他们,只要愿意投降,本将保证不杀,至于家眷……你去说只允许离开一辆马车,可以派两人护送。”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自己掌控了营寨之后,那什么守将的家眷再抓回来便是,还怕能跑出自己的掌心?

    亲兵又去交涉了一阵,再次回报道:“将军,汉军守将说是有一些细软需要收拾,让家眷一并带走,望将军信守承诺,约束好我军士兵不要劫掠……他说,希望将军给他一刻钟时间便可。”

    嵬名护有些不太耐烦,这汉将不愧是个废物,无怪乎自己大军一到便不战而降。汉庭用这种废物为这等要地的守将,无怪乎自己这般大才不得重用,怪只怪李汉重用文人,打压武人,才会有我大秦的崛起。

    他挥挥手道:“只给他一炷香,让他给老子滚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