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京后本来一开始是要将刀送给莫奇燮这位师伯的,可是莫奇燮不收,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老夫要这刀作甚?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堂堂东卫指挥使,难道还需要老夫亲自提刀上阵吗?你这口刀还不错,送给老夫也是明珠蒙尘,还不如你自己留着防身。”
周同一想是这道理,也就自己留了下来。结果没几天成风发现了这刀,听说此刀乃是金国大将完颜赤合的佩刀,当即要过来看了看,结果这一看便舍不得放下。这刀的确锋利,拔出刀匣便能让人感到寒气扑人,汗毛耸立。成风做了测试,,一刀斩断两根并排、中间灌满了铁珠的竹筒,直刺能破两层重甲,刀口、锋刃也没有丝毫损伤。
见得成风喜爱,周同二话不说便将刀鞘解下,连刀一起送给了对方。对周同而言,成风确实更需要这样的武器一些。成风得刀之后,直是爱不释手,就连晚上睡觉,也要将此刀挂在床头。
此刻听到周同提到了这口宝刀,成风脸上一红,顿时不好再继续拿捏,直接说道:“那是官家对你的厚爱,你小子别不识趣。为甚拖了这么久?奖励其实早就下来了,和曹太师府没隔多远的三进院子,怎么样,要不要?不要给哥哥好了!”
周同几乎没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哥哥适才说甚?甚么院子?”
成风斜了他一眼,充分表示了自己的鄙视:“就在西水门西面,汴河边上的宅子,挨着金梁桥,离你家的店子走路也没几步远!官家下旨,从内库中出银子给你翻新了一遍,要不然,你以为如何要拖这么久?这下,你小子还有甚不满意的不?”
周同吃惊得瞪大了自己眼睛,嘴巴也张得极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是……哥哥……这就赏了我一间院子啦?我,我好像也没做多少事吧!这……这合适吗?”
“着啊,哥哥我也这么想的,你要是也觉得不合适,这黑锅就让哥哥我来替你背罢!”成风打趣了他一句,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按理说,你立下的功劳不小,击溃马贼的功劳就算了,主要是后面的大头。不光击杀了淫人的大将完颜赤合,还连宫帐军的精锐也被你杀了多少来的?嗯,‘尸横遍野’,这是哪个混账玩意坑你的。咱们汇报上去的明明是杀敌数十,到了这混账口中就夸张了百倍!更重要的是,使团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一人未折,这便不得了了。”
成风不由得又感叹了几句。自己知道这小子厉害,可是能独自断后,杀得金兵精锐不敢上前的,还从来未曾听过,更不要说这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若是这般继续下去,给他更多的时间,天知道自己随手捡回来的一个乡下土包子,能发展到何许地步?
“不过……即便如此,这赏赐也太重了一些。京城的房价你也大概知道了一些,就算是在南城,三进大的院子,只怕也要好几千两银子,更休说是金梁桥附近了。”
成风所说的南城,其实是特指南熏门附近一带。南熏门因为是每日东京城运输夜香出城的城门,故此住在那边的都是百姓里面相对贫困的。而金梁桥附近,因为靠近汴河,风光优美不说,出入也很便利,不少官员都住在附近,其中最出名的宅邸便是宣宗时期国舅曹佾所建的曹府,东京百姓又称为曹太师府。
说起这曹太师府,还有一段君臣互得的嘉话,周同在京城呆了许久,也曾听魏良他们闲谈时提到过。
国舅曹佾仗着自己妹妹曹美人甚得宣宗宠爱,平素里行事张狂,在京城横行无忌,惹人厌恶。他在修建府邸之时也是极尽奢华,府邸中遍是雕梁画栋、奇石异花,美轮美奂之极,后花园据说不让于大内的艮岳。最关键的还是他起了一座高楼,名唤‘天垂’,意思是登上这楼顶,会感觉到天都垂落了下来。
很快就有御史据此为实证弹劾曹佾谕制,说是比大内最高的太和殿都还要高上数丈。但是宣宗爱屋及乌,并没有因此而处罚曹佾,只是说既然国舅的天垂楼修得比朕的太和殿还高一些,那就说明这太和殿矮了,给朕加高即可。那时候太和殿殿顶本只有两重,就因为这事加成了三重。
曹佾得知此事,忙不迭将自家高楼给悄悄拆了,原地重新盖了一间简朴的小屋,起名叫‘叁省’。据说曹佾从此后每日都会到这间小屋中反思自己的行为,行事也越来越有尺度,五年后的岚水之战,便是他作为大军左翼监军,坚决制止了神卫军指挥使,时任左翼主将的龙卫贸然出击的计划,这才将金人妄图包抄到战场侧翼的五千铁骑牢牢挡在了屈野川,为最后的胜利提供了强力保障。
待战后论功之时,龙卫将曹佾劝阻自己的事情汇报给皇帝,皇帝这才得知曹佾立下如此大功,于是赏白壁一对给他,曹佾坚辞不受,说这只是臣子的分内之事,不敢据此为功。于是宣宗便御驾国舅府,到那间小屋里面,就在墙上将这件事情写了下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叁省提墙’。
也正是因为这事太过传说,以至于周同在好几次路过那片宅院的时候,都曾想偷偷摸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有多漂亮的景色。也因此当他听说皇帝赏赐自己的院子就在那附近的时候,确实是异常吃惊。
成风想了又想,过了好一阵,周同都等得快睡着了的时候,才又道:“我猜测,你这功劳尚在其次,最主要的,估计官家是惦记上了你家里的那位。”
他这么一说,周同也有了几分明白。
“哥哥是说……我岳丈大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通过重赏自己,向自己身后的荣王示好。可是……那可是皇上啊,还需要对大臣示好?更何况这位所谓的大臣都是有些名不副实,根本就没上过朝堂嘛。
他提出了自己的疑惑,然后迎来的是成风无情的嘲讽。
“你也太小看‘荣王’这称号了。看看其他的勋贵,最高的爵位是甚?郡王!你家这位可是唯一一位异姓传世亲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这些郡王、国公们,哪一家没有受过孙家的好处?百余年前的陈年旧事咱们也不用去翻,勋贵们一直互通有无;只说一条,自世宗朝以来这么多年,至少一半勋贵家中都有送子弟去武当习武,你道是何原因?”
周同骤然听到这等秘闻,也是惊愕不已。成风这话里话外,无非是说武当与荣王府交好,勋贵子弟去武当习武,其实是为了拉近与荣王府的关系,可是这么做,对勋贵们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也不是什么善于思考之人,想了一会想不出答案,问成风,结果成风两手一摊:“你这问题与其问我,还不如回去问问你家老泰山。”
在衙门熬了半日,办完公干回来必要的手续后,周同借口要去为出征做准备,练练自己的箭术,下午早早便遛了出门,其实上是得在打烊之前赶到烤肉店,否则今晚又只能回租的院子睡觉。
烤肉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周同也不去打搅忙碌的两人,一直等到排队的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这才悠悠然走了过去。
“店家何在?大爷我来收份子钱来了!”
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萧大阴左手提着一把剔骨刀从店中抢了出来,看见是周同,他阴沉着脸慢慢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在他胸膛捶了一拳,咧嘴笑道:“月例都还没给某发过一次,还想来收份子钱?哈哈,刚回京城?没花几天嘛!”一边抓着他的手朝店里面走去。
以为有热闹看,围拢过来的路人们纷纷发出不满的声音,随后慢慢散开。
周同一听到这话题就奇怪:“昨日就回来了,怎的你们都搬了家,也没人留个消息给我?”
“嗯?昨日回来的?你昨晚又回去了?”萧大也是奇怪,“你那上司不是说会告诉你的吗?就是那位成大人。”他回来后也与成风见过好几次,皇帝赏赐房子给周同的消息也是成风告诉他几人的。
周同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皱眉苦笑道:“原来是这样,我昨日回来得晚了些,没得到这消息,还以为你们喝花酒去了。今日才得知皇上赏赐下来了,这不赶快赶过来,生怕晚了你们打烊,我又只好回那院子了。”
两人说话间,完颜听到从里间也跑了出来,打了个招呼:“回来啦?等我一会,先给你切一盘肉自己填填肚子,我这马上就好!”说完又返身回了厨房。
萧大陪着周同坐下,他是个懂事的,也不问周同出京去了哪里,调查些什么内容,只是介绍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生意,并提出了一件事情与周同商议。
“你公干的这些日子,咱们几个一直都在商量,看看要不要开几家分店。大家出了些主意,打算等你回来看看成不成。”
周同个人本身对这生意到是并非有那么看重,对他来说,只要自己能吃的到美味就行,此前商讨的生怕配方泄密等担心,也是其余四人所提出来的。他最初提议开店的目的,其实也只是想给这几人找些事情来做,免得这人一闲下来就容易颓废。否则的话,依他现在的身家,也不是养不起几个过命的弟兄。
因此他只是很不在意地开口道:“这是好事啊,有甚要我来看的,莫非我还信不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