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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不一会出了西门,就见城外好大一片空地,密密麻麻好大一片围观百姓,就连边上的树上也爬满了人,两人隔得远远的,只看到人群中间有一个高棚,隐约见有人坐在上面;南面便是一个大台子,全用粗木搭成,上面正有一名汉子在说些什么。

    毕竟隔得太远,周同虽能看清,但却听不清。他对孙念道:“怪不得城里没几个人,原来都来此地看热闹来了。这人太多,咱们也没必要挤到前面去,就离远一点也无妨。”他踮起脚尖四下寻找,可是稍高一点的地势都已被人占满,哪里找寻得到?他有些懊恼,对孙念道:“早知道咱们还是将马儿骑来,这里如此多人,甚么都看不到。”

    孙念安慰他道:“这么多人都是一样的看,咱们靠近一些便是;你若是真骑马过来,只怕旁人都以为你是要上台去参加选拔的,你瞧瞧周围,有人骑马吗?”

    其时休说是民间,便是朝廷也极为缺马,寻常人家若是家中富裕一点的,代步用的多是驴子或者骡子,而官员则是乘轿,马匹更多的是作为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由朝廷管控。民间所谓的牛马市,大多也找不到几匹马,或者是老马,或者是驮马,比如周同买到的便是如此。

    像孙念家中一样,能养得起十数匹好马的,多是朝廷勋贵。这些人家因为祖上曾是武将,甚至于现在也有人在军中当差,因此养马既是一种传统,也是荣耀的象征。此次他二人出来都换了坐骑,周同拿自家老丈人的东西毫不客气,选了一匹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大黑马,浑身毛皮亮滑如同上好丝缎,孙念也换了一匹枣红马,兔头竹批,神骏异常。两人若是骑马而来,定然引人注目,还是现在这般更加自在。

    两人慢慢靠近人群,见台上汉子站了半晌,无人再上台挑战,旁边棚子中似乎有人说了甚么,那汉子对棚子中人行了一礼,随后便下了木台。

    人群一阵欢呼,不少人都在鼓掌,有人大声赞道:“吴氏三兄弟都是好样的,不愧是咱们阳翟的好汉,三人都通过了选拔,也是一段佳话。”有人不同意,道:“那也是趁着咱们长社的好汉们都通过了选拔,才敢上台,也不见得有多好汉。”此人显是本地人,听不惯外县人的大吹大擂,当即出言反驳。先前那阳翟人反唇相讥道:“许是府尊担心各县的好汉们来得太快,因此让长社的好汉们先行比试了罢。”另一人大怒,指着那人道:“你也是阳翟的好汉,有胆便上台去试试?没卵子的孬种,只敢躲在人群中说风凉话。”先那人也是挽起袖子怒道:“爷爷是没胆子不敢上台,如何?但信不信爷爷就敢打你?你这厮若是敢再啰嗦一句,便让你尝尝爷爷拳头的滋味。”那阳翟人生的甚是健壮,周围虽然本地人更多,但也没人敢声张,当下有人过来劝架;阳翟人有了台阶,脸上虽然还忿忿不平,毕竟不在本乡,既然赚足了面子,也就没有继续再闹下去。

    周同看得好笑,对孙念道:“此间民风甚是剽悍,不过还是只说不练的多,吵架吵得好听,真动手还是不敢。”

    孙念摇头道:“同哥有所不知,此地在前秦时称作颍川,号称是天下文气中心。大秦末年的战乱时期,此地出了无数的名士,这些世家流传至今,的确是让此地民风重文轻武,便是朝廷的几位执宰,也有两位是这里的人。若是往北一些,过了黄河你再看看,河北之地便不再如此了。”

    周同脸上尽是佩服,他问孙念:“四娘你是如何知晓这许多东西的?我曾听人说过‘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以为是世人夸大,世间哪里有这样的人?没想到我自己身边便有一个。若是你去参与县试,说不定便连那案首也是你的。”

    孙念脸上一红,低声道:“其实我也都是听我爹和娘闲聊时讲到的,我哪里能不出门便能知道这些事情?又不真是秀才。”说道这里她想到了甚么,忿忿不平道:“几年前襄阳还有个朽儒,竟然跑到我家来,和我爹爹说甚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要我爹爹不准我再外出玩耍,被我拿了把扫帚赶了出去;若不是看他老得都快走不动了,定然取剑在他身上刺几个窟窿。还好爹爹不但没有责怪于我,还让大哥去警告了那朽儒一番,要他不准胡言乱语。”

    周同一脸愤怒,右拳朝左掌一捶:“四娘该早些告诉我的,我若是知道了,一定偷偷在半夜过去,朝他家门口泼上几瓢米田共,也让他知道我们家四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孙念被周同的话逗得莞尔一笑,“我们家四娘”这句话让她心中甚是甜蜜,便放过了这见缝插针讨好自己的家伙。

    此时远处高台上许是久不见有人上台,骤然间竟然有两人同时抢了上去,只是一人从高台的西面上去,另一人却是从东面上的。两人上得高台,陡然见得对方,显是都吃了一惊,均指着对方不知道说些甚么。围观人群慢慢开始起哄道:“怎的这般啰嗦?都上去了就打罢,老天注定的对手了,还下甚么下啊?”想是二人争论是自己先上,要对手下去。

    高棚上出来一人,说了几句话,那台上二人躬身领命,随后有人送上武器,二人竟然是要比试兵刃。周同看得清楚,那二人一是持刀,另一人却是拿了一只大锤,他在孙念家中见过,似乎都是军中制式器械,想是由府衙统一提供的。他兴趣大增,凝神观看。

    只见那使锤之人虽然手中拿的是重兵刃,但步法远胜于那持刀之人,几步之间便将对方逼到了角落。那使刀的汉子本想仗着身法灵巧与对方游斗,毕竟自己拿的乃是单刀,与对手硬拼殊为不智,奈何对方步法远甚于己,自己已然退到了角落,再退便要输了。当下他横下一条心,使一招“乱披风”刀法,护住自己头脸,猛然冲向对手。那使锤的汉子见状,只是横转大锤,将锤头对准冲过来的对手,轻轻向前一顶,只听“铛”的一声,单刀砍在锤上被弹飞,那汉子也被锤头顶住胸口,随即便在一阵惊呼中被推下了高台。

    好在台下铺了不少细土和干草,那人掉下来也没什么事,只是脸孔涨得通红,却又无可奈何,朝棚子上拱了拱手,便钻入了人群中。围观人群一阵欢呼,台上汉子做了一个四方揖,得意洋洋地站在原地,等待下一位对手的挑战。

    孙念赞道:“此人步法灵活,有几分郾城谭家的影子,许是谭家子弟,这下盘当是下了十几年功夫了罢。”她毕竟出身名门,这些见识不是周同可比的,周同也从未听过甚么郾城谭家,只是应道:“四娘眼光犀利。”

    不一会有人上台挑战,挑战之人使一条长枪,那枪使得确实是枪花朵朵,煞是好看,使锤的汉子连连后退,众人都以为他要输了,不料他趁对方一味抢攻忽视了防守,冒险强攻,寻得个机会突然欺身向前,用胳膊夹住对方长枪,另一手提起大锤便朝对方头顶砸去。

    这一下陡生变故,对手眼见不妙,只得放开双手向后躲去,哪料到那使锤的汉子手中大锤陡然加速往前一伸,如影随形般落在他头上不到三寸的地方,大锤从极快到静止不动,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围观人群静了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价的欢呼声。那使枪的汉子本来已经闭目等死了,却听耳畔传来欢呼声,预料中的重击迟迟都没落下。他睁眼望着面前对自己手下留情的对手,脸上神色复杂,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地转身下台。

    二人远远观看,周同赞道:“这汉子这一手锤使得漂亮,不过就是太拖沓了一些。其实一开始他便有好几个机会可以抓住对手长枪的,就是一直不敢下手,不知道在顾忌甚么。”

    孙念笑道:“你这便是旁观者清,他可是当局者迷了。你可知他的对手是谁?我若是没看错,那也是名家之后,杨家枪的传人。这杨家好像也是在郾城罢?一山容不下二虎,这两家这些年来不知道争斗了多少次,也积了不少怨,你道那使锤的便敢随意去抓对手的枪?焉知不是对方故意卖的破绽呢?不过难得的是那谭家之人没下狠手,算是手下留情了。”周同听得佩服,又道:“四娘果然广闻见洽。”

    那使锤汉子又胜一场,在台上甚是得意,出言邀战,也不见得有人敢上去。如此又过了一炷香,棚里有人说话,那谭姓汉子也是躬身领命,得意洋洋地下台去了。

    周同摇头不满:“不过瘾,不过瘾,莫非如此便算通过了?若是户有钱人家,拿银子收买了别人不要上台,不也能通过这个选拔?这样真能选到有本事的人吗?”

    孙念也跟着摇头道:“世上有如我这般聪明的人,便一定会有如我身旁你这样一个愚笨的人,这也是太极阴阳的道理罢?这可只是初选,就算你有钱吧,你倒是说说看,要收买这些人,得花多少银子?到了京中,天下英雄齐聚一堂,你又想花多少银子?更不要说,台上坐的那些人,难道都是瞎子?。”

    周同挠了挠头,有些郁闷地道:“四娘,你如此聪慧,我又这么笨,日子一长你会不会嫌弃我?”孙念笑道:“那你还不努力变聪明一些?”心中却想:“听说女人在生了孩子以后,都会变得蠢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