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帮忙着将成风抬进鸿运楼酒楼后的一个小院,见得雨势渐小,又和孙念一起去到昨日的客栈将房间退了,将行李拿到成风隔壁的小院安顿。这小院虽只有一进,也有东西厢房和中间的大厅,孙念先行抢了西边的房间不让周同进入,说是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周同只得自行将行李放入东厢房。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又洗了把脸,感觉所有的疲劳都消失不见,左右看了看,一时间不知道做些什么事好。
他推开门,来到孙念门外,试着轻喊:“四娘,四娘!”
孙念的声音隔着门传了出来,有些模糊不清:“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
周同无奈,只好又回到自己房间。他呆坐了一会,慢慢思考自己加入东卫的利弊。自己此行下山,师傅的意思是要自己增加历练,加入东卫不光可以增加消息来源,也能有一个向上的机会,目前看来是没有什么坏处,只是不知道师傅和师伯那里会不会有些意见?暂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又想到孙念,这次在岛上自己说她是自己媳妇儿,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刚才说累了要休息,不愿见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是生气了的缘故?要是真是这样,那自己可是真是太莽撞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起身想要去给孙念道歉,但刚要出门,又想起对方说是要休息,万一真的是累了,现在已经睡着了,岂不是打搅到她睡觉?想到这里,他跨出门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干脆也不关门,将窗户也推开透气,外面的雨势又大了起来,天色愈加阴沉。他躺到床上,双手架到脑后,又陷入了沉思:四娘说她是襄阳人,家里有几个哥哥,自己是因为和父亲争吵而赌气离家,要不要劝她一下呢?出来这么久了,家里人难免担心,该怎么劝她回家呢?
对了,要是四娘回了家,我怎么办?他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要是孙念回家去了,难道还能和她再在一起游历?
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了,没有哪位父亲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就这么的和一位陌生人离开。但那要怎么办?难道就让四娘就这么一直和自己一起,就这样离开自己的家人?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现在虽说加入了东卫,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四娘虽然说得不多,但也能从只言片语中能猜得出来,她家在襄阳就算不是达官显贵,也是一方豪门大户,他父亲能看得上自己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
周同突然感到一阵燥热,他翻了个身想让自己舒适一些,翻来翻去却只觉得心下更是烦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我有什么优势可能打动四娘的父亲?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自己的不足之处,便是没有背景,没有根基。虽然有那几口大箱子的财富,但那并不是长久之计,坐吃山空的道理随便一个普通人都明白。或许在不知道多远的未来,能在东卫内取得进一步的职位,但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能让四娘的家人接受自己?似乎没什么信心。
自己的优势,或许就是身手比较强,换句话说就是很能打,这听起来好像更是劣势了,周同心中沮丧地想。在这个人人都以读书为荣,以科举为人生方向的时代,自己就算真能像一百多年前的荣王一样,就算能登上武道巅峰,又能如何?哪怕是东卫,虽然威名震慑天下,但也多是恶名,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
那么自己将来要怎么做,要做些什么,才能争取到四娘家人的认可,或者至少是不反对呢?
周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小时候不爱读书,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些念头前几日他就隐隐想到过,但从来没有深想下去,或许是心中的害怕在冥冥中阻止自己深入思考,或许今日在君山之上的疯狂杀敌,便是这种心态压抑之下的爆发;现在有了余暇,又喝了不少酒,这担忧便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就像春日里疯狂蔓延的野草一样,迅速占满了他的全部心思。
他越想越是烦躁,今日抓获广飞的快乐,获得了东卫这样一个大靠山的轻松,全被这一个担忧压得无法喘息。
一阵风挟带几滴雨珠吹了进来,打在他的手背上,他一翻身穿上鞋想去把窗户关上,反而却是将窗户推得更开。他站在窗前,看着对面厢房紧闭的门窗,呆呆站立。
天空闪过几道蜿蜒的电蛇,一道炸雷随之响起,响声震动天地,有那么一瞬间周同的耳朵里只有雷声,连思绪都被震得暂停。
周同双眼注视着阴沉的天空,闪电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仿佛神龙出没于九天之上,在他眼眸里构出一副神奇的图画。
对面厢房突然传来开门的响动,周同慌忙望去,见得孙念伸出半个身子,刚好看到周同注视着自己,孙念脸上红了一红,又缩回房间,但那房门却没有再次关上。
周同心中突然一阵欣喜,四娘这是没生自己的气了?他三步并成两步,不顾雨势冲过天井,轻轻推开西厢房门,只见孙念正低头坐在床沿边上默默不语。
他心中顿时又紧张起来,期期艾艾地问道:“四娘,我……我不会说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孙念一脸茫然地抬头望了望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周同顿觉满室生春,心头的阴霾尽数消去。孙念低头道:“同哥,你说什么呢,你担心我生什么气?”
周同呆了一呆,不好意思搔了搔后脑,他站在原地傻笑道:“我以为,你……你是因为我在岛上说的……说的哪些话生气了,不想理我了。你没有生我的气,对不对?”他有些紧张地盯着孙念,等着对方的宣判。
孙念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几不可闻,“没有啊!”这几个蚊子哼哼一样的话语夹杂在磅礴大雨和不时响起的霹雳声中,让周同几乎以为是自己太紧张,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他不敢确认,还是傻站原地。
过了几息,孙念低声道:“同哥,我……我怕,你能不能过来一点?”
周同这才终于确认,四娘并没有责怪自己,他赶紧上前挨着孙念坐下,伸手握住孙念的一只手,温言道:“不怕,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
孙念奇怪地看他了一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低低地道:“我从小就怕打雷,遇到这样的雷雨天都不敢一个人,阿芸又不在,我吓得睡不着……”她在君山上面对群豪围攻周同,心神一直崩得紧紧的,虽然自己没有怎么出手,但放松下来便觉得异常疲惫;又加上被周同说成是他媳妇儿,心中也是羞涩不堪,便想躲在房里休息一下。堪堪睡着才没多一会,雷雨突又加大,霹雳声阵阵,将她从梦中惊醒过来。若是在家,自有贴身丫鬟阿芸陪着倒也不惧,但这时一人在这屋子里,便觉得要被无边无际的雷声淹没。
周同立时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心道幸好四娘没追问,要不这丢脸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