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疤脸头戴斗笠,帽檐压得极低,远远在人群中闪了几下,就不见得踪影。周同心中着急,急忙和孙念招呼了一声,分开人群追了上去。到得地头,只见那刀疤脸远远往城中行去,不时左右观望,显得极是谨慎。
周同正想发力急追,却被孙念拉住手臂,压低声音:“先不要动手,我们悄悄跟上去看看再说。”他却是已经猜到了原委。
二人远远吊着,也不怕跟丢了人,只需盯着那顶斗笠即可。一路上七歪八拐,追踪了小半个时辰,又跟着刀疤脸出了西城。城外行人稀少,二人更是将距离拉得更远。又走了约一炷香,远远见得那刀疤脸转入一条小道,来到一个小院前,敲了敲门,随即取下斗笠进了院子。周同视力出众,隔了百余丈也看的清楚,开门之人正是那日逃走的广飞和尚。
两人慢慢的走了过去,装作路过的样子,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形势。小院前面是一块空地,再前面是一大片稻田,现在禾苗才发芽不久,绿油油地一片让人很是赏心悦目。小院后方是一片山坡,树林茂密,灌木丛生,如果等下动起手来,须得防备敌人从山坡逃跑。
周同低声和孙念商量:“等下我从后面翻墙进去,你只需帮我把住门口,挡住这帮和尚从大门逃出,不用进院去,我一人就行了。”他又想了想,“你先不忙恢复本来面貌,等下他们误以为你是我的话,就不敢和你硬拼。”孙念脸现犹豫之色,随即他眼珠一转,对周同激将道:“何须如此麻烦?不就几个小毛贼,直接杀进去就行了,难道说你是怕打不过?”
周同道:“我如何会打不过?须知他们几十人都被我杀得人仰马翻,何况这群已经吓破胆的乌合之众?我只是担心万一他们狗急跳墙,都从前面冲出,你又没带剑来,贼人跑了出去倒是小事,要是伤到了你那可不好。”
孙念听得心里是甜滋滋的,脸上却是故作颜色:“如此说来,你是看不起我?担心我拦不住几个毛贼就明说,何必故意说成怕我受伤?”
周同劝了半晌,孙念只是不听,最后只好按照一开始的计划,由孙念先从前门堵住逃路,周同再从后院翻墙进去抓人。
周同从路旁折断一根树枝递给孙念,权当拐杖,紧急时也可以使出剑招应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院边上,还未靠近,就听得院子里面犬吠声大作。“糟糕,贼人还养了狗!”周同心里后悔,这是他考虑不周,寻常人家养狗看家护院非常普通,就他家其实也是养了几条赶山犬,只是一般都由他爹带着出门,周同后又长期呆在白云观,观里也不会养狗。周同这算是百密一疏,忘记了这一点。
但孙念却是神色不变,他低声道:“莫慌,看我的。”说罢大步向院子走去,周同只得快步跟上。
只见孙念来到门前,装作有气无力的声音喊道:“有人在吗?能不能借口水喝?”周同反应过来,也是装出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
院子里有人没好没气地喊道:“没水,嚎甚么嚎!滚远一点!”
孙念又有气无力喊道“行行好吧,走了半日路了,实在是渴得不行了。”院子里那人不耐烦地低声骂了两句,随即将门打开,正是刀疤脸,他不耐烦地道:“休得啰嗦,说没有,便没有!”话音刚落,就被周同趁其不备,从旁边一把捂住嘴巴,拖到了门边,随后一掌砍在脖子之上。那边厢孙念还在继续不停说话:“这位大哥,我俩就只讨一碗水,你行行好,我们喝了就走……”周同趁此机会,已经闪身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只有几间瓦房,但右侧居然还有一间马棚,里面有两匹马正在吃草。周同迅速扫了一周,见房门都是紧闭,他二话不说,直冲正房,一脚将房门踢开。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并无人影,但房屋后窗却是大开,窗后树枝兀自摇晃不已。身后脚步声响起,孙念将另外一边的房门踢开后发现是间空荡荡的仓库,也冲了过来。周同一指窗户:“追!”
两人一前一后跳出窗外,只见得前方一堆灌木还在晃动,周同抢上几步,只见灌木后方并无半分人影,只有一条木凳扔在地上。孙念也跟上来看到木凳:“不好,中了敌人的金蝉脱壳之计!”正在此时,便听得前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匹马儿向来路冲去。周同从斜刺里冲出,想要抄近路拦截,奈何四周都是水田,行走不便,只得眼睁睁看着广飞飞驰而去。
孙念跟了过来,正巧看到广飞回头观看,他“咦”了一声,“竟然是他?”
“怎么,你认识这和尚?”
“哼哼,当然认识!”孙念恨恨地道:“这厮前几年我便遇到过。那次我和二哥、三哥路过襄阳外,正好遇到这厮提刀行凶,我二哥出手将其重伤,他还想劫持我来着,结果被我在他胸口刺了一剑,没想到的是,这厮居然没死。”
周同道:“原来如此。这和尚机警得紧,只怕我们刚一动手,他就知道了,看来是个江湖老手。这次让他逃了,不知道何时才能抓到?对了,前面还有个被我打昏的,过去拷问一下再说。”
二人回到前院,用冷水将刀疤脸泼醒。
刀疤脸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张口就求饶:“两位好汉,房里床下藏有金银,二位自去取来用了便是,还请绕过小的狗命!”说完不停磕头。孙念笑道:“你以为我二人是谁,须看得上你那几个小钱?老实说罢,你们的事情犯了,刚才那个主犯虽然跑了,但你这个从犯却跑不了。”
刀疤脸大吃一惊:“官爷,小的可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啊,您老可千万不要冤枉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一定全告诉官爷。”
孙念阴笑道:“你等做的好大事,莫非还想隐瞒不成?痛快点交代了,免得受那皮肉之苦!说罢,你等是如何谋害白云观道人的?若是有半句谎言,须让你尝尝咱们兄弟的手段!”
那刀疤脸又是连连磕头,“官爷明鉴,官爷既然什么都清楚,小的也不敢撒谎。小的只是跑腿打探一下消息,都是那广飞干的,他什么时候动的手都没和小的说过啊!”孙、周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果然是这十方禅院余孽干的好事。孙念喝道:“将你知道的一一招来,官爷我自会分辨明白。”
当下那刀疤脸不敢耽搁,将事情一一道来。
那日他们四散逃跑,下山之后,刀疤脸因平素与广飞走的比较近,很快便聚到了一起,两人躲到了这个地方来。这个小院正是此前王家的产业,边上便是那三百余亩水田,院里的马棚本养了两头牛,那十方禅院得了王家田地后,广飞三人霸占了此处,将牛宰杀吃了,又时常在这里喝酒吃肉。知晓此处的人只他三兄弟和那方琦,于是广飞和刀疤脸便将此处作为安身之处,平日里广飞不敢出门,只由刀疤脸外出打探消息。
前几日有一次刀疤脸打探消息回来,不见得广飞在家,顿时着急,害怕自己被出卖,后来过了一会,才见得广飞满身是血,提了一把刀回来,也不知他是在那里找的。广飞告诉他,说是杀了白云观的几个道士,给他兄弟报了仇。说到这里时,刀疤脸又连连告饶,对天发誓他事先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那日他刚出门打探消息,就听说方琦已经被官府抓了,他心中着急,立刻赶了回来,想劝说广飞即刻动身赶往岳州,投奔洞庭湖中的一位旧识,谁料自己刚回到家,周同二人也尾随而至。
孙念见刀疤脸交代得痛快,自己估计也是这般情况,他冲周同点了点头,周同随即又是一掌将刀疤脸砍晕。孙念问周同道:“这和尚说的应当是实情,看来那逃跑的家伙是往洞庭去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周同道:“先将这家伙送往官府,然后我要去洞庭走上一遭,将那广飞除掉,才消我心中遗憾。你呢?”孙念想了想,“左右我也暂时无事,干脆就陪你再跑一趟洞庭,正好我与此人也有过节,当初我二哥虽然重伤了他,但随后也被搭救他的人打了一掌,将养了两个月才好,这个仇也是不得不报。回头我写封信送回家里,将此事给家里讲述清楚即可。”周同大喜,有孙念同行正是他巴不得的事,只是因为路途遥远,自己不好开口相邀,未曾想孙念自己提了出来,这真是让他喜出望外。
随后二人又按刀疤脸所说到房里床下搜了一番,搜出来三十几两银子和几贯铜钱,周同让孙念全都拿着,说是各自身上都要放些钱,以防万一,孙念知道他现在是个大富翁,也是欣然收下,毫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