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竟天心神恍惚地穿过曲廊,越过一个个院落,周围的花景也被他抛之脑后了,身为一介武人,此刻毫无伤势的他竟是脚步虚浮地茫然前行着。每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一幕,他便禁不住悲从心来,一个个疑问也在脑海里弹了出来:他为什么会在姜姑娘的房间睡了一晚?他跟姜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细细回想起来,想到那个小少年的年纪,他便安心了些许,总觉得这或许是不怎注意男女之防的姐弟关系吧......毕竟,那个男孩年纪才这么小,怎会跟她有什么龌龊事呢?他如今正值青春年华,也是情愫初开,对男女之事尚且还有些懵懂,至于那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怎会有那么多心机呢?
这么想着,他就愈加心情轻松下来了,以至于最后更是释然地露出了笑容,是啊,这毕竟只是年纪尚小的姐弟之情罢了,等他们年纪稍大就会注意这些了......砰,正想着这些乱七八槽的事情的他突然绊了脚,在台阶上滚了下来,直到台阶最下面才停了下来。
周围来往而过的百花宫女弟子们见到这一幕先是惊愕,而后掩嘴而笑,黄竟天也连忙坐起身来,挠着后脑勺傻笑着,可他的心情却是莫名拔凉拔凉的。
他始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个疙瘩坐落在了心头上,久久无法释怀,却又疑似已经释怀了。
......
百花宴会场并不在室内而是在室外举行,这是考虑到人数的问题,因而以一块露天空地坐在布置场所,坐落着一桌桌酒桌,且也分先后次序,自是五大派的人坐在最前面的座位上了,中小宗派按照知名度和资历来排位,至于那些江湖散人,即使买了门票进去,事实上也是坐在了末席。
袁洛便是坐在了末席,他甚至看不见最前面五大派的人们的身影,席位排得极长,只能堪堪以目力看到木材建成的高台,那高台则是百花宴节目的表演之处。尽管他周围的末席人们都有所抱怨,毕竟花了这么多钱进来了,但也自认名声和资历不足,所以也只好咽下这口怨气了,再说为了他们所钟爱的“偶像”,这点苦又算什么呢?
在末席人等在沉默着不互相交流、等待着节目的开幕时,反倒是有一个衣着简朴的小少年笑意盈盈地随意坐着,翘着二郎腿,毫不介意地啃着桌上准备好的糕点等,人们稍稍将诧异的目光投过去,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转移目光了。
袁洛也只是稍稍望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因为他正将自己的视线投注在某个人的背影上,他所盯着的那个人束着冠,一袭青衫,面如冠玉,很是倜傥俊俏,只见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紧紧盯着高台,眼神漠然,似是在等着自己粉的哪个心上人出现。大抵别人看来会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如此英俊的一个男子竟是会有这般的爱好,在人们的常识中大概只有丑人才会喜欢这种什么偶像了。
宴会不久之后便开始了,一队翩翩起舞、衣姿妖娆的舞女,然而她们舞的却是剑舞,虽然只具有欣赏性而不具有杀伤力,但这只是宴会前奏罢了。随后,一个个侍女如蝴蝶般周游于桌间,她们皆是托着一个酒壶,面带甜笑地为客人们斟酒,当末席来人斟酒时,有人看着杯中的金色酒液,惊问道:“这莫非便是贵宫的百花露?”
百花露乃是百花宫的不传之秘,据闻乃是采集百花制造而成,饮下者不仅在修行上有所助益,也会容颜焕发,如回青春,这也是百花宫一直保持着这么高质量的女弟子的原因,当然,自然并非是武艺上的高质量......
这百花露常为天下女子所羡慕,许多女弟子也有因百花露而加入百花宫的,虽然能被奖赏百花露的只有少数内门和嫡传及立功者,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奖励机制,督促弟子们的良性竞争和上进心。如今百花宫竟是将这百花露拿出来作为宴会饮用,倒也的确算得上是别有心裁了。
苏二五拿起酒杯,晃了晃酒杯中的金色酒液,他眯着眼打量着杯中液体,又看了看其他人迫不及待喝下去的样子,接着他将酒杯凑在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仅是这一口,他便感到体内元气周转更快了几成了,看来的确是有所奇效。
他沉吟了一下,便仰起头来,一饮而尽了。
用不着他主动运转体内周天,丹田的蓄元旋涡便已经自主地急速旋转了起来,啵的一下,体内似是有薄纸被捅破了一样,本就离蓄元大成只有一步之距的他这下子算是完全踏入了蓄元大成了,虽然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且元气周天直到现在还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样子。
虽然门派中也有某些促进修为的丹药,但若论奇效大抵是不如这百花露的,更别说这百花露还是美颜功效了。
如果是能喝下那一整壶的话应该就能蓄元圆满了......他如此在心中嘀咕了这么一句,或许不止是他有这样的想法而已,然而尽管别人眼馋这东西,却也无济于事,倒是五大派每年都会被百花宫送上这东西当做贺礼,当然说是贺礼,实际上是保护费......这点谁都知道,但谁都不说透,可以说别人不敢冒犯百花宫大抵也是因为有五大派在做靠山的缘故吧。
在剑舞表演和百花露之后,正戏便要开始了,乐曲顿时一变,变得急促紧凑,如那大雨突然倾盆而落,随着剑舞队悠悠退去后,五名衣着不一、却各有惊艳的女子登上了高台,她们皆是在朝着高台下的人们笑着挥手,场下一下子狂热了起来,前席的人们尚且保持着矜持,而中末席却是禁不住欢呼喝彩了起来,边喊着自己中意的女子名字边兴奋地手足舞蹈,其中尤以末席为主。
袁洛也忍不住随着大众叫唤了起来,因为那五名女子中便有着他一直关注着的萧潇潇。然而还是有两个人跟别人迥然不同,一个便是刚才的小少年,边抓起糕点啃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高台上的美丽女子们,全然没有别人那般的重视,毕竟考虑到他还是个孩子也就不觉得出奇了,而另一个人则是袁洛刚才一直盯着的那个男子,他仍然面若无色地正襟危坐,仿佛一个重礼君子。
然而待高台上的“幻花组合”叫停众人的喝彩并高兴地笑着感谢众人,然后正准备开始表演时,那个一直正襟危坐的束冠男子蓦然站了起来,这异样的行为首先吸引了末席人们和高台上五名女子的注意。旋即,他往前面快步走去,由此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走在半途便有人忍不住站起来斥责了:“你是谁?为何扰场?”
那束冠男子顿时停了下来,却是无视了那个斥责了自己的人,看上去并不像是被人喝住的,更像是恰好到了合适的位置。此时此刻,袁洛清楚地发现了,高台上那个名叫萧潇潇的女子正浑身微微发抖着,竟是眼瞳暗含恐惧地看着那个束冠男子。
束冠男子终于开始说话了,他朝着在场众人礼貌性地拱了拱手,接着掷地有声地说道:“在下打扰诸位的兴致了,但如今不少江湖人都在此,那正好请诸位问在下讨个公道!”
众人面面相觑。
......
最前面的五台主桌前,也正是太乙宗、瑶光剑派、列星门、太微庭、文昌阁五大派,其中太乙宗和文昌阁在南朝之地,瑶光剑派、列星门和太微庭则是北朝之地。其实除了这五大派外,还有一个隐藏的第六大派,那便是菩果寺了,只是菩果寺向来不参与武林之事,更不会参加百花宴这等违背寺规之事。
太乙宗以方术和武道为主,瑶光剑派更是专主剑法,列星门混杂着扶占等方术之事,且还有诸多技艺招数,算是一个四不像的、综合性发展的门派,太微庭更是神秘,也如菩果寺一般不常参与武林事宜,主要原因则是他们的门派乃是在一座天空堡垒上......至于文昌阁,则是书生之地了,一群文武双全的书生。如果在江湖行走碰上书生千万不要随便招惹,因为这书生脱下外衣后露出来的......臂膀可能比你还大。
五大派虽然派人过来参加了百花宴,实则不过是由一个与长老同辈但实力不如、且资格足够的门派中人带着几名嫡传弟子出去见下世面罢了,黄竟天那一桌便是如此。除了他之外尚且还有其他三人,分别是带队的师叔靳五佐,以及十六七岁的师兄申德心和十二三岁的小师妹司淮墨。
见到那束冠男子走了出来并说出了一番这么奇怪的话,小师妹便压低声音笑嘻嘻地道:“我猜他肯定是有什么情仇了,你看他故意在这时候出现——”说到这里,她还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高台上的“幻花组合”。
大抵不止是她想到了这么一点......
申德心哼道:“百花宫女弟子向来就是这般沾花惹草,出现这般的丑事完全不出奇。”从他的语气中能很明显看得出他似是对百花宫这等以颜事人的宗派很不以为意。
听见这话,黄竟天便忍不住回驳了一句:“也不是所有百花宫女弟子都如此的......”
申德心惊愕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你平时也不这么驳我的啊,今日是怎么了?”
司淮墨便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嘻嘻笑道:“申师兄你肯定不知道吧,黄师兄这几天都在跟在一个百花宫女弟子身后呢......”
本是不愿掺杂后辈们谈话的靳五佐听了这话也不禁一乐,打趣道:“竟天你若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我回头跟百花宫宫主说一声便是,想必人家还是会给我们太乙宗一个面子成全你们这段缘分的。”
黄竟天支支吾吾道:“不必了,我看她似是对我不太有意,强扭的瓜不甜......”
司淮墨贼兮兮地凑过去接了一句:“但是解渴啊。”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