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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元亨十三年夏六月二十三日。

    从睡梦中醒来的严景烟意外发现平时侍候自己的宫娥们都不见了,平时寂静沉闷的宫殿更是多了些许吵闹,年仅六岁的她不明所以地光着脚走出了宫殿,她走到回廊时,茫然抬头,万千箭雨映入眼帘,似乎都要遮满天空了,天色霎时间昏暗了下来。

    远处,十分吵闹。

    当天,她被闯门而入的士兵带往了某个殿堂,与其他平时只会在宴会上才会见到的妃嫔及众多皇姐聚集一起。

    严景烟更加茫然了,她看众人,众人却不看她,似乎都在静心屏息地紧张等待着什么。不久后,有一个将军站了出来大声斥责众人:“一个孩子你们带来干嘛——”随后一顿大骂,众兵士羞愧低头。

    接着严景烟很快就被士兵带着离开了,她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可后面那扇门已经重新合上了,里面似乎传出了奇怪的杂乱声。

    直到很久以后,当她回想起如今这一幕时,她才明白自己到底逃过了怎样的灾难。

    元亨十六年春三月十一日。

    将近三年的时光,严景烟早已明白自己此刻的身份和处境了,尽管生活依旧如往,但宫里的主人早已换了一个人,以往不怎活泼的她更是沉默寡言了,仿佛平时连出一句声都会浪费她的力气,但她的薄弱存在感和乖巧之状倒是让她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三年,直到某天收到了许王的密令。

    她在宦官的带领下,来到了妙善塔前,据说这是先帝时所见。

    严景烟进了塔中,终于见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父亲——当今皇帝。

    只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显然没有君临天下的气势,只是着了单薄衣衫在那里饮酒,憔悴苍白。皇帝严缙瞅着来人,依旧挺着背脊,冷淡问道:“这是谁?”

    宦官泣道:“陛下,您可曾记得董昭仪?这是董昭仪的女儿。”

    严缙哦了一声,细细打量身前瘦弱低头的小女孩,缓缓道:“原来是董昭仪的女儿啊,朕记起了,当年你出生时朕见过你......”

    严景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曾见过面前这位皇帝父亲。

    “有封号了吗?”他问道。

    严景烟摇了摇头。

    “过来跟前,让朕细细瞧一下。”

    严景烟正犹豫着,身旁的宦官便低声劝道:“殿下,过去吧,陛下想必也很挂住您。”

    闻言,她终于走了过去,但依旧怯生生的,不知作何反应。

    严缙抬起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但意外突发,只见他忽地抓起女儿的小手,拉高袖子,往小臂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站在一旁看着的宦官惊呆了!

    严景烟也惊呆了,甚至一时间忘了剧痛,直到鲜血从手上流下来时她才惊醒,咬唇忍痛,但终究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宦官马上冲上去救人,门外一阵骚动,侍卫们也纷纷涌了进来,严景烟终于被救了下来,被抱着走出妙善塔,边哭边留下血迹,直到走出妙善塔后,塔里仍然传出了严缙响亮的大笑,状若疯癫。

    严景烟被带回到了平时居住的寝宫,被宫娥细细包扎过后,独自躺在床上的她默然无语地从怀里衣襟取出了一截衣带,上面以血迹写着歪曲的字:齐、物、书!

    她无言地将这三个字记在心头后,迅速将这截衣带塞进口中,硬生生吞咽了下去。

    元亨十六年冬十月十六日。

    妙善塔内,这天严缙迎来了一个故人。

    “这不是刘侍中么,如今什么职位了,有没有封个什么太傅?”严缙故意讥讽,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向自己作揖行礼、不亢不卑的刘彦,随后又把视线落到刘彦身后的宦官身上,便见那宦官托着酒壶和酒杯。

    他自是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因而也无所畏惧,直到此时还要维持着自己的“天子威严”。

    “拿酒来!”

    宦官颤颤向前,严缙却是行为随意,当即拿起酒壶和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刘彦,说道:“替朕转告许公,这天下分裂数百年,他决不是这一统天下之人,决不是。”

    言罢,他干脆利落喝下了这杯酒。

    刘彦与宦官缓步而退,不久后,独自坐着、遥望窗外月光的严缙浑身痉挛,倒地而亡。

    而史书上也只有短短的记载:帝崩,梁亡,元亨十六年冬十月二十三日,许王登基称帝,国号为许,改元功成,是为许太祖。

    自那以后,不知何故,民间流传着一句谶语——亡许者必齐也!

    从此,造反者往往是齐姓者,或出身于齐地者,又或故意改姓名为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