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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可敬的对手

    柴大帝行事总是出人意表,他决定了事情谁也拦不住,派人到寿州城下向守军知会了一声,说要与主将见面,不曾想刘仁瞻竟真的爽快答应了。

    柴荣喜出望外,连忙了出了帐往寿州城下而去,徐羡和老穆头带着几百精锐跟在后面。行进间老穆头紧张的望着城头,轻声的问徐羡道:“你也跟城中的敌将打过交道,你说他会不会趁机放冷箭。”

    “我觉得刘仁瞻那人还是挺讲道义的,这样的人多半爱惜名声,应该不会放冷箭偷袭陛下的的。”徐羡又反问他,“你觉得陛下能不能劝降刘仁瞻?”

    老穆头斩钉截铁的道:“不能,那句怎么说的来着,会做事却不太会说话。”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对,就是这话。听先帝说陛下年少时,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可一开口就能呛人一个跟头。后来学着做买卖,口舌上才灵活起来。陛下去劝降当真不如叫俺去,不管成败几句话下来也能叫姓刘跟俺称兄道弟。”

    “狗屁,你以为劝降是攀交情拜把子,劝降讲究的是道义和利害。”

    说话间离城墙已经不到两百步,柴荣突然转过身对众人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朕一人过去便可。”

    老穆头急道:“不可,陛下不能孤身犯险。”

    “朕心中有数,尔等只管听令!”柴荣说完大步向前朝着城门而去。

    去岁周军在寿州城下败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刘仁瞻原本以为周国会就此罢兵,没有想到会卷土重来,而且还是御驾亲征。

    他靠真本事一路升迁上来,无论是在京师还是地方都任过职,他对南唐的了解可比李璟这个皇帝更深刻。

    南唐看似繁荣实则脆弱,皇帝虽有大志却眼高手低,平素好风花雪月之事爱听阿谀奉承之词。有这样的皇帝臣子自然有学有样,大多终日饱食贪腐成风。在新兼并闽国旧地叛乱不断,南唐可谓是内忧外患。至于唐军的战斗力更是无法与周军相较……

    并不尽如人意的唐国面对气势汹汹的周军,刘仁瞻纵有决心却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受得住寿州城,听说柴荣要见他,就立刻生了劝柴荣退兵的心思。

    望着城下踽踽而来的柴荣,刘仁瞻心中不由得道:“不愧是千军万马之前单骑冲阵的英雄,好胆识!”

    他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留老夫一人在此即可。”

    刘崇谏咬牙道:“父亲为何不趁机将他射杀一了百了!”

    刘仁瞻立刻骂道:“你不要脸老夫还要脸,立刻退下!”

    城墙上的士卒立刻退到了另一头去,只有刘仁瞻一人站在女墙后面,城下的柴荣见状笑了笑,若是此刻唐军没有这样的举动,他就要转头回去了。

    柴荣在离城墙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位置足够两人说话,即便唐军贸然用箭射他,以他的铠甲之坚韧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被床子弩射中或者被投石机砸到,那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

    见柴荣站定,城头上的刘仁瞻一拱手道:“外臣见过周国皇帝。”

    “免礼!”柴荣隔空虚扶一把,开门见山的道:“刘令公,可知道朕为何要见你。”

    刘仁瞻朗声回道:“如果外臣所料不差,陛下应该是劝降来的。”

    “正是!自巢贼作乱以来,天下动荡,分崩离析,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冻饿而死者不知凡几,被杀被掳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被碾为肉糜沦为口粮,可谓惨绝人寰。

    ……

    最是不幸的是我等相互攻伐,却为外族胡虏所趁,幽燕之地尽入蛮夷之手。然胡酋耶律德光贪得无厌率军南下,杀我兄弟淫我姐妹,垂髫小儿亦被挑于旗杆之上,崇元殿上,胡酋沐猴而冠,我等却要俯首称臣,可谓千古其辱……

    朕侥幸即位,有志于一统天下,然势单力孤壮志难酬。朕仰慕令公多时,今日特来相见,望令公能追随于朕,救华夏之灾厄解黎民之倒悬……”

    柴荣声音洪亮,虽然隔得老远徐羡也听得一清二楚,谁说柴荣讷于言敏于行,这一张口就是大义道统,谁要听了却不追随他都能生出负罪感来。

    就是刘仁瞻这样的心智坚定之人,也难免未柴荣的慷慨陈词动容,但也是只是动容而已。他扶着女墙回道:“外臣倾佩陛下胸怀志向,然我主李氏乃是大唐宗亲,行王道于江东,庇佑万千黎民,只待时机便可重振大唐盛世。

    中原历代国主多昏庸残暴或谄媚于胡虏,既不能保祖宗之疆土,又不能护百姓安危,已失王道。陛下不如降我大唐,我主必高官显爵以待。届时你我同殿为臣,戮力同心,何愁北疆不复!即便不能,陛下当退兵北去,亦能免生灵涂炭,为大唐复兴尽绵薄之力。”

    柴荣闻言不由得笑笑,中原王朝确实有石敬瑭那样的混蛋皇帝,可是南唐也没少跟契丹眉来眼去。他叹口气又问道:“令公,当真不为城中百姓着想。”

    刘仁瞻指着柴荣身后,“陛下也当为那些无辜的子民着想!”

    见刘仁瞻这般说辞,便知道他大概不会投降了,柴荣又不是刘婶儿那样的长舌妇,没有必要和刘仁瞻喋喋不休。

    他正要离开忽然一个人窜到刘仁瞻旁边,举弓就朝着城下射来,刘仁瞻见状下意识的伸手一拨那人的胳膊,箭矢偏离了方向,飘落在离柴荣十几步远的地方。

    刘仁瞻气急败坏,抬手将儿子抽翻在地,“混账东西,是要老夫沦为别人的笑柄吗?”

    徐羡和老穆头见状连忙的举盾护柴荣的身前,柴荣倒是一动不动,饶有兴致的看着刘仁瞻教训儿子,忽然道:“但愿他日城破之时,还能再见到令公。”

    刘仁瞻却拔出来刀厉声回道:“城破之日便是刘某战死之时!”

    面对如此可敬的对手,柴荣眼中隐隐有兴奋之意,在众人的护卫之下回到己方的阵地,立刻命令道:“进攻!”

    隆隆的战鼓响起,无数的石弹呼啸着朝着寿州城墙飞去,一轮又一轮,宛如狂风暴雨一般轰击着寿州城墙。石屑飞溅烟尘滚滚,高大的城门口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倒塌了半边,坚固的墙垛也被轰的分崩离析碎屑飞溅,至于唐军根本无处露头……

    徐羡看得两眼发愣,没想到冷兵器时代打起仗来也有这样的声势,这效果比起火炮来一点也不差。忽然瞥见两个石弹在半空之中撞在一起,他这才注意有不少石弹反射而来,他连忙的去看一旁的柴荣,只见老穆头已是拉着柴荣躲开。

    约有二十几枚石弹冲进周军投石机的阵地,高大的投石机立刻被砸成一堆木片,可石弹仍不停止,横冲直撞,但凡被被石弹撞到的周军士卒,大多当场毙命,没死的也是骨断筋折。

    徐羡看见一个离自己不远的周军士卒被石弹压住了腿动弹不得,张大着嘴巴痛苦的哀嚎。他正要上前帮伤一把,就见一个石弹不偏不倚的落下,正砸在那士卒的上半身,而后弹跳着从自己眼前飞过。

    徐羡伸手擦了擦溅到脸上的不明液体,连忙的向背后躲去,跑出去没多远就有人持枪把他拦住,“临阵怯战,再不回去就捅死你!”

    徐羡抓住他的枪头,一巴掌抽在那士卒的脸上,而后亮了亮腰牌,“他娘的老子是殿前司的!”

    那小兵委屈的捂着脸道:“你……你殿前司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你没瞧见刚才陛下也在这里!”徐羡离开投石车的阵地,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往投石机的阵地中一打量,这才发现并未损伤多少。可刚才在弹雨之中真是可怕极了,他宁愿被人砍了脑袋,也不想被砸成肉泥。

    他望向已经变得残破的寿州城墙,石弹就是从城墙的后面飞过来的,根据飞来的石弹数量估算唐军最多有个百十架投石车,而周军这边却有千架,想必城中定是一番更惨烈的情景。

    双方你来我往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周军被砸毁的投石机越来越多,受伤阵亡的士卒也越多越多,加之渐渐疲惫,攻势远不及之前。

    柴荣不顾劝阻,走到一架投石机的跟前,亲自抱了一个石弹放进投石机的皮兜里。操炮的士卒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个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柴荣却道:“愣着做什么,赶紧的投出去。不用怕,朕跟你们同在!”

    士卒这才回过神来,合力一拉绳子,石弹就远远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砸在女墙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缺口。

    柴荣似是很有成就感,得意的大笑两声,又躬身搬了一个石弹。

    徐羡原本以为他是在作秀,给士卒一点鼓励就撤了,可柴荣没有要罢手的意思。随行的官员见状,一个个面面相觑,皇帝都亲自上阵了他们这些臣子总不好在一旁干瞪眼。

    也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官员们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的亲自上阵,抱了石弹故意从柴荣身边经过,生怕柴荣看不见一样。

    那些五大三粗力气的武将去干也就罢了,可是平日养尊处优只拿笔杆子的文官也跟着凑热闹,年轻人尚有些力气,那些年纪大的两个人也搬不动一块石头

    “哎呀,被砸死了吧!”徐羡扭过头来,抬眼就见一个文官站在自己身后,一连嘲讽鄙夷看着他,大声呵斥道:“旁人都去帮忙了,你是陛下的亲卫,为何在这里干站着。”

    “哟,原来是李御史,好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李戴一摆手道:“少跟本官攀交情,我问你话还未回答我。”

    “有陛下一人在那里已是足够鼓舞士气其他人不过添乱,我怕死很,这种出风头的露脸的事情就交给旁人去做吧!反倒是李御史平素刚正不阿又有上进之心,为何不去?”

    “本官怕弄脏了官袍,故而换了一身寻常打扮,也省得有小人以为我在陛下跟前故意露脸。”

    徐羡这才发现他换了一身短打扮,穿得跟个民夫似的,徐羡立刻伸出拇指赞道:“李御史不仅刚正不阿还淡薄名利,回头定向陛下禀明!”

    “当真?嗯,此乃为人臣子之本分,无须陛下知晓!”他说着就背着手走到一架投石机旁边,咬着牙将地上斗大的石球抱在怀里,见士卒将投石机里的石弹抛了出去,喘着气上前道:“等等叫我来装……”

    他话没说完,手里的石球就掉落在了地上,滚到一个士卒的脚面上,那士卒痛呼倒地,旁边士卒见状立刻将李戴摁在地上,“哪里来的民夫,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民夫,我是御史!”

    “还他娘的御史,俺看你是吃屎的料!”

    几个士卒围着他好一番招呼,隐约能听见一个悲怆的声音在喊,“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柴荣一口气把石弹放完,这一面的寿州城墙已是狼藉一片,从前完好整洁的墙面坑坑洼洼犹如一张麻脸,硕大的城楼几乎被夷为平地,最关键的是城头上的女墙箭垛大半损毁,已是不能给唐军士卒提供遮挡。

    柴荣一声令下,准备多时的民夫推着小车冲了过去,将车里的土石倒进护城河里,而后迅速的撤离。不过唐军的石炮可没有停止,依旧有石弹不停的射来,不幸中弹的民夫立刻车毁人亡。

    城头上也开始出现更多的唐军士卒,用弓箭着招呼推车的民夫,那小车上有坚硬的牛皮制成的遮挡,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多半不会中箭。

    倾倒土石的那一刻,反而会是最危险的,几个唐军士卒会抱着城头上散落的石弹用尽力气丢下来,又或是把带刺的滚木扔下来,甚至直接就用青砖往下砸,密密麻麻宛如落雨。

    护城河边不大一会儿就有了好些尸体和破损的小车,柴荣看得火大,吼道:“徐羡呢,给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