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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刘继业

    日近黄昏,河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夕阳、翠柳美不胜收,柴荣已是没了单骑冲阵时候的勃勃英姿,他靠在柳树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血,神情木讷的犹如雕塑,连眼皮都懒得眨巴一下。

    昨夜他只睡了一个时辰,今天在马上狂奔整整一天,就算是身体铁打的也熬不住。别说他这么个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就是红巾都每天训练不辍的青壮男子也是瘫坐地上揉腰捶腿。

    至于他们的坐骑已是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如论如何都是不肯起身,你若鞭打它一定不满的冲你打响鼻,已是累得半死的骑手不得不去割草取水,伺候这些祖宗。

    老穆头把水囊放在河里咕咚咕咚的灌满,而后捧到柴荣的面前,柴荣接过来对着嘴就咕咚咕咚一阵猛灌,喉结上下滚动,好久才把水囊拿下来,他长出一口气,“朕喝足了,你去饮马吧。”而后接过老穆头递来的干粮有气无力的啃着。

    刘崇及其亲卫也没好到哪里去,在离柴荣一里外的小土坡上,刘崇瘫软的靠在黄骝马的马颈上,一手抚摸着那金灿灿的鬃毛,一手拿着青绿的草叶子送到黄骝马的嘴边。

    他嘴里还时不时的嘀咕道:“朕的好马儿,若不是你神骏,朕今天就要死在郭荣小儿的手里了。”

    此时他有些后悔起兵南征,今日这一败他再也没有和周国较量的资本,蜷缩在河东在契丹的庇护下苟延残喘就是他今后的宿命,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恨恨瞪了一眼土坡下的柴荣。

    他不明白柴荣好歹是中原的皇帝,怎么就能单枪匹马的冲阵,而且还像是疯狗一样咬着他不放。双方走走停停追了整整一天,实在是精疲力竭,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干脆就有了默契,刘崇不跑柴荣也不再追赶,就这样远远的彼此看着。

    不知道不是感觉到刘崇在看自己,柴荣也抬起头来回望土坡上的刘崇,与刘崇满脸的恨意相比,柴荣则是满脸的骄傲与得意,这一场他押上性命做赌注的赌局赢了。

    他收获的不仅仅是高平一战的胜利,还将会有臣子的恭顺,将士的敬畏,以及赫赫威名。

    虽然这算不上一场旷古烁金的大战,却足以让他的名字传遍华夏四海,再也没有人敢蔑视他。

    哒、哒、哒……一阵无力沉缓的马蹄声响起,已经精疲力竭的双方士卒立刻警惕起来,扶着枪杆勉力起身,见来的是五名无精打采的周军士卒,又松了一口气重新的坐下。

    尚未行至跟前,其中一人的马儿已是噗通一声跪到在地上,马上的骑手一个不慎滚了下来。

    罗复邦抱着后脑勺靠在马背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子,含混不清的道:“吓了俺一跳,俺当是谁,竟然是殿直追上来了,还以为你摔在哪个泥水沟出不来了。”

    红巾都的士卒哈哈大笑,没有一个人过去扶徐羡,他拄着长枪缓缓起身,目光四下里扫视一圈,这群王八蛋立刻就闭了嘴。

    实在没有力气骂他们,徐羡缓步走到柴荣跟前拱手拜道:“殿前都知徐羡来到帐下,请陛下军令。”

    柴荣笑着点点头,眼中尽是欣赏之色,老穆头会带人毫不犹豫随他冲阵他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紧跟着老穆头冲出来不是张永德、李重进也不是赵匡胤,而是徐羡和不起眼的红巾都。

    自己当时是在拿性命做赌注,徐羡策马随他冲出去的那一刻何尝又不是在赌命,都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这话不会错的。

    他笑吟吟的道:“先喝口水歇会儿再说话!”

    “谢陛下!”徐羡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穆头儿,赶紧的给我送点水来。”

    正在饮马的老穆头扭头骂道:“他娘的这么大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俺老子呢。”

    “你没听见是陛下叫我喝水的,陛下的旨意你也不遵了!”

    “陛下可没叫俺给你拿水,你要喝酒爬到河边上去喝,那里多的是!”

    ……

    两人正说着话,又有一阵马蹄声响起,不过这次不是往周军来的,而是从一旁一口气跑到了坡顶,见了刘崇便下马拜倒。

    “哦!我还以为他早就回来了。”

    老穆头问道:“他是谁,你认得他?”

    徐羡摇摇头道:“不认得,不过我知道他叫杨业。”

    他说得信誓旦旦却只说对了一半,人是那个人可名字尚不是那个名字,那年轻将军此时不叫杨业而叫刘继业。

    刘继业本名叫杨重贵,乃麟州刺史杨信之子追随刘崇多年,刘崇对他很是信重。登基之后留他在身边做亲卫指挥,赐刘姓改名刘继业。刘崇的太子叫刘继元,只听名字还以为是兄弟俩,可见刘崇是拿他当子侄看待。

    刘崇死后刘继元登基,为了避讳皇帝的名字他又改名刘业,直到北汉灭亡之后他才恢复本姓,在后世的戏词话本里常提及的杨老令公便是指他了。

    “见到陛下安然无恙,臣就安心了。”

    刘崇却是苦笑一声,“现在可不是安心的时候,郭荣那疯狗还在下面盯着朕哩。朕现在眼皮子打架却不敢睡觉。他手下好几百人,咱们现在只有八十多人,想要逃出他的围捕怕是不易。”

    “陛下放心,微臣拼死也要护着陛下回晋阳。”

    “这个时候继业就不要提死这个字了,省得朕烦心。”刘崇拍拍杨业的肩膀叹道:“前路艰险叵测,继业好本事朕能不能回晋阳就全看你了。”

    刘继业固然敬重刘崇,可是此时也难免腹诽,战阵之上不怕死才能活下来,就比如今天那周国的皇帝几乎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刘崇若有对方一半的血性何至于落的如此境地。

    “臣以为陛下能不能逃回晋阳就在今夜了,微臣之所以这么晚才追上陛下,实则是去探路,臣心中已是定下一计,行与不行还请陛下参详!”

    刘崇重重的一拍大腿,“朕就知道你最靠得住,快快说给朕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