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朝堂上的许多事别说普通人了,就是一般的官员们都未必能够看得清楚,但张惟贤和徐希都是宦海浮沉数十年的人物,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所以朱友建这么一问,他们立刻就猜到皇上这是打算对天下的军队下手了。
也是,今上方才即位,又有雄才大略。斗垮了魏忠贤,重新将朝政大权掌握在手正是励精图治之时,他如果不对兵马下手,那反而就不正常了。
不过张惟贤心中仍有疑虑:上午皇上才与阁臣们因为封妃之事才起过争执,这会儿却突然找自己和徐希来说军队的事,皇上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还未等他继续思考,那边徐希就开口道:“皇上,这各地卫所虽然废弛已久,但终归还是有些可战之兵的,尤其是拱卫京师的各军,这战力是依旧不容小觑的。”徐希这话就有点为自己开脱的意思了,他为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统管着大明几十万的兵马,自然不会说自己不好,肯定是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听到徐希这话,朱友建也只能呵呵了,大明的卫所制度,是从朱元璋时就制定的,有点类似于隋唐时的府兵制。
卫所初立时,确实为大明的建立和强盛立下不小的功劳。因此朱元璋还十分高兴的说:“朕养兵百万不费天下一粟。”
但经过两百年的风风雨雨,如今大明的卫所制度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军户们手中的土地大都被军官们所侵占,他们生活困苦,从事农业生产所得不够自己养家糊口,又别无其他一技之长,再加上社会地位又十分低下,军户们逃亡的况是一天比一天多,甚至更有许多卫所的逃兵总数已达到百分之七八十,只剩下一些老弱。还有就是朝廷又以罪犯充军的况益增加,使得卫所的况更加不堪,哪里还能成为大明的支柱国防力量?
这些况朱友建都清楚,他不相信徐希对此会是一无所知。徐希这么说,相信更多的因素是怕自己追究他的责任。但这件事说起来并不是徐希造成的,他最多也就是从这些卫所的高层上得了一些孝敬,故而朱友建在一开始就没打算为此追究他什么。
“英国公,不知你怎么看?”朱友建笑着转头问向张惟贤。在徐希说完之后,张惟贤就一直注意着朱友建的脸色,但他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这会儿听到朱友建问自己,张惟贤在心中又一盘算,咬了咬牙,开口道:“不知皇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朕锐意进取,重振我大明雄风,自然是要听真话了。卿自可知无不言,朕绝不怪罪。”朱友建给张惟贤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臣就实话实说。”张惟贤略微一停顿,“皇上,如今我大明的军队能战之兵已然所剩无几。自从正统时的‘土木之变’后,京师三大营的精锐就已经是十不存一,再也不复成祖时旧观。之后虽说有于少保、张阁老等人先后重振三大营雄风,但其结果最后依旧是不了了之。究其原因,并非是他们二人之过,而是三大营已然积重难返,就算是有戚少保这样雄壮之人,对此都是无可奈何。故而三大营才成为现今的糜烂之局,实在是积重难返。而各地卫所,亦是废弛久矣。军户们农忙时要劳作生产,闲暇时还要参加训练,上头各级又盘剥太重,实在是苦不堪言,这样的兵马,又如何能够拉出去作战?”
张惟贤的话,说的朱友建连连点头。虽说张惟贤与于谦、张居正、戚继光一样,有着一定的历史局限,但能够看出这其中的弊病,足以说明张惟贤还是十分具有政治智慧的,难怪他能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和崇祯四朝不倒,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人家每次站队都能够选对,这说起来也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
“那不知英国公可有什么良策,能够重整三大营?”朱友建问道。
“这——”张惟贤稍稍迟疑,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回皇上,臣督三大营之时,亦曾想过将营务整理一番,奈何外无钱粮朝臣支持,内有各级统兵将领的掣肘,实在是无能为力,只好看着它继续糜烂。”
“此非卿之过也,不光是这三大营,还有各地卫所以及边军,都是该整治整治了。我大明朝廷每年花几百万两银子养着他们,是让他们保家卫国的,而不是混吃等死的。定国公,你说呢?”朱友建突然又转头问向徐希。
这一下可着实让徐希心中打了一个激灵,只见他立刻从座位上起,跪了下来,口中连连高呼:“皇上圣明!老臣无能,还请皇上治老臣的罪。”
朱友建看着有些战战兢兢的徐希,自然是不会去治他的罪了,只好开口好言劝慰:“定国公多虑了,这本就不是你之过,朕又如何能够去治你之罪?快快起来吧。”说着,转头对曹化淳道:“曹伴伴,快去把定国公扶起来坐下。”曹化淳应了一声,急忙快步跑下去,把徐希搀扶起来,引到了座位上。
“二位国公请放宽心,朕今请你们过来,并不是来问罪的,而是来问策的。我大明军备荒驰太久,几乎已无可战之兵,你们二位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又久在军中,不知心中可有良策,能够整顿我大明军备?”朱友建微笑着问道。
“这——”张惟贤和徐希对视了一眼,迟疑了片刻,张惟贤才起拱手说道:“皇上,若想整顿军备,臣以为有两件必做之事。一曰上下齐心,二曰钱粮。若是朝中上下对军备都无统一的意见,则此事必然不成。第二则是钱粮要充盈,我大明这几年连年征战,国库十分空虚,而百姓们已经负担很重,况且各地灾害不断,若再行加派,只怕会民怨沸腾......”张惟贤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而是偷偷观察着朱友建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