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机密事情要相商,辛府人多耳杂,当然也不是说话的地。本着这个觉悟,辛弃疾又喝令小厮牵来马,招呼李弘骑着马到了旷原里说话去了。
这不但不管饭,连口茶水也省了?李弘顿时哭笑不得,自己筹划的二顾辛府,最后变成了二顾荒原,好好的三顾茅庐的戏给演跑偏了。
“此间更无六耳,李公子有何机密之事,但言无妨。”
李弘看了看远处望风的孙冲,暗暗叹了口气:“感谢辛公子的一千两银子投注。”
辛弃疾顿时笑了:“人活一口气,汉人是人,女真人也是人,行军打仗,汉人一样能赢。辛某此举,纯粹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辛公子所言极是......”
“不过......”辛弃疾望着李弘,叹了口气说:“家丁队到底不是久经战阵的军队,岂能与女真人猛安谋克精锐抗衡?”
“明知不可能赢,辛公子还眼睁睁把一千两银子丢进水里?”
“千金易得,一气难求。如果某花费一千两银子,可以警醒世人,提振我汉人士气,便也值了。”
李弘朝辛弃疾拱了拱手:“既然辛公子欲提振士气,为何不助我赢了这场比武呢?”
辛弃疾微微一震,凝视李弘,一字一顿的问:“李公子言下之意,这番比武,并非你故意取悦女真人,而是真要赢他一场?”
李弘阵阵无语,合着我与库勒擦比武一场,在你们这些吃瓜群众眼里,是我故意取悦女真人而做的一场游戏啊。
如今辛弃疾态度明显有松动痕迹,李弘心念一动,想到了历史上的辛弃疾。历史上,辛弃疾与那党怀英并称“辛党”,后来党怀英甘心留在金国科举做官,也没见辛弃疾怎么怼他。由此可见,辛弃疾虽然一心抗金,但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绝不苛求所有汉人必须如他一般与金国鬼子势不两立。至于辛弃疾所以鄙视自己,李弘觉得,肯定是辛弃疾觉得自己是个一心谄媚金国鬼子的“二鬼子”,与党怀英那样因为理想信念而选择金国的行为,有着本质的不同。毕竟,在国人的普遍认知里,鬼子可恨,但“二鬼子”更可恨。
李弘决定趁热打铁:“我不但要赢这场比武,还要搂草打兔子。”
“搂草打兔子?”
李弘笑了笑,却接着说:“不过,某家丁队虽然训练有素,但如今急切之间,缺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因此急需辛公子帮助。”
本来要说军事教师的,但唯恐辛弃疾自顾身份,不愿意跌份教导一群家丁,干脆说军事指挥好了,这样也能满足一下人家的虚荣心。
“军事指挥?”辛弃疾眼睛一亮,隐隐觉得内心深处一股火蹿了出来。他孩童之时,祖父便常常带领他外出游历,登高望远,指画山河。多年来又始终手不释卷,攻读兵书,心里颇有一番兵家谋略。只不过,截至目前,这一切都还停留在纸面上。说得难听一些,此时此刻的辛弃疾,论起军事一门,还处于纸上谈兵的阶段。如今,好不容易有个验证自己所学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看起来很是渺小,拿来试手的是一支区区四五十人的家丁队伍。但对于辛弃疾来说,也是一个圆梦。
快速权衡一番,辛弃疾断然说道:“好!我答应你!”
“辛公子,且莫急着答应。”
辛弃疾一愣,有点看不懂李弘了,求着我帮你指挥家丁的是你,现在要我不急着答应的还是你。
“辛公子,咱们不妨也打个赌,如何?”
“打赌?打什么赌?”
“如果辛公子指挥得当,家丁队战胜猛安谋克队,那获胜之后,我奉上三千两银子的酬劳。如果,家丁队无法获胜,那辛公子就分文不取。”
“嗯?”辛弃疾凝视李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都说李公子年纪虽轻,但发家致富,自成一路,短短时间便创下偌大家业,怎么如今却吝啬至此?”
李弘叹了口气说:“商人逐利,人之常情。我赚取的钱财,都是辛苦所来,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吝啬一些又有什么丢人的?”
辛弃疾哈哈笑了笑:“好!我便接下这个赌注!”顿了顿,又说:“不过,李公子,刚才你可说什么搂草打兔子。咱们话可要先说明白了,你刚才的赌注,乃是与猛安谋克的比武输赢。那你打兔子的事情,又怎么算?”
豪放派词人也有锱铢必较的时候?难怪苏东坡会有婉约派与豪放派词人的双重人格啊。
李弘咬了咬牙说:“辛公子放心,到时候打兔子的酬劳,咱们另算,保证亏不了辛公子便是。”
“如此最好!”辛弃疾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再不含糊:“那咱们即刻出发!”
“要不辛公子先回家安排一下?”
“不妨事,有杨管家看顾,必无差池。倒是劳烦你的那个随从,帮我去给杨管家捎个口信。”
这骑马回家交代一下也没多长时间啊?李弘只好把孙冲叫过来,辛弃疾交代一番,孙冲满脸膜拜的看了看少爷,然后二话不说,骑着马就去了。
“李公子,咱们先行一步。”
“辛公子,用不着这么急吧?”
“家丁队岂能与猛安谋克精锐抗衡?既然李公子决心要赢,那么自即日起,咱们便要昼夜用功,勤加苦练。”说完,一匹马,先绝尘而去。
合着对我家丁队一点信心都没有啊。李弘阵阵无语,不过眼看辛弃疾这心急火燎的架势,李弘隐隐之间,仿佛看见本来苦不堪言的家丁队,又迎了了人生的第二个寒冬了。
此时,李弘顾不得多想,也赶紧拍马追了上去。
“李公子,这段时间家丁队操练势必辛苦万分,因此每吨的饭食,可不能马虎。你家大业大,可不能差饿兵啊。”辛弃疾才一下马,一边往作坊里走,一边说道。看来,这一路上,他的那颗脑子也始终随着快马奔驰的节奏快速运转着。
“嗯,辛公子尽管放心便是。”嘴里应着,猛然间想起辛弃疾曾经挥毫写下的“八百里分麾下炙”的那句词,李弘顿觉心窝子阵阵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