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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 何来必胜

    酒剑四方第七百九十一章何来必胜信手斩蛟的剑客果真如同先前同那两位德高望重老者所约那般,斩蛟过后不曾讨要更多,而仅仅在这座雄城一隅处住下来,任由两位老者盛情,偏要送些金贵物件,在这处府邸多添摆设,云仲皆是婉言相拒,到头来架不住两人千恩万谢,只得是勉强收下些讲究茶叶。除却应付此事之外,近乎整日都不曾踏出那间极为宽敞却又空空荡荡的府邸,日出时起身煮茶汤,日落时由府邸后那座小楼中挑出几本书卷,展卷夜读,竟是再没拿起墙角子规五岳那两柄剑,十几日的功夫,落上不少灰尘。

    起初时候,欲图个清净实在难得,毕竟此地民风质朴,纵使两位老者费尽口舌言说这位少侠不喜热闹,唯独喜个清净,心存感激就可,莫要前去走动打搅,反倒是与人家少侠性情背道相驰,最容易引得心烦,甭管如何支开前来答谢的百姓,上门者仍旧络绎不绝,尤其是那些位遇袭的过江客,就算知晓这位少侠的性情,却很是执拗,最终还是叩响那处偏僻府邸大门,惹得神情萧索的云仲开门相迎,免不得还要说一番客套话,更有甚者险些下拜,但云仲却是逐个阻拦,缓言开解,言说本就属随手为之,当不起如此大礼。

    今日清晨时,云仲一如既往迈步出门,将府邸前门敞开,深吸两口清气回头欲走,还是瞧见门前整齐摆放着些野菜河鲜,瞧堆放得齐整,但并不像是一人所赠,起码也足有数十趟人来人往,大概是知晓云仲喜静,故而趁天色还不曾放亮的时辰,就已是将这些并不金贵的物件摆放在此。

    此间百姓家家好像都比外头人世间过得好上许多,心眼亦是奇好,虽说是拿不出甚金贵物,但知晓衣食最重,故而连日以来登门者渐少,倒是想出了这等报恩的法子,将家中最为鲜灵的野菜河鲜挑将出来,齐齐送到云仲府前。

    披起身外衣的云仲低头去看时,甚至还瞧见其中河虾蹦跳,险些要蹦下台阶去,多半是天色未亮时由河中捉来,连忙送到府邸门前,直到如今依旧鲜活得紧,却是惹得云仲浅浅笑笑,将门外物件收拾起来,尽数带回府邸。

    明知这方小界同原本所见那座依山而立,处处能见亭台的巨城不在一处,听那位南阳君言语中的意味,八成是凭一人手段另生出一方小界,当中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连同村镇雄城无穷亭台楼阁里的人,亦是从无到有,更是引得云仲很是有些咋舌。天下五境,直到如今修行道上凋敝的年月,亦不算少有,但即使是山涛戎那位越过五境的世间无敌,好像也难有此般造化手段,原本以为,这四位至多也不过是五境之上,眼下云仲才是晓得,自己仍是有些见识短浅。

    煮茶时候,近来身形又是消瘦些的云仲正好将那些河鲜拾掇齐整,却是无意中望见河鲜当中,还有两枚剑鞘,洗净双手握在掌心,木鞘分量,可通体如老玉,剔透温润,握在掌心当中微显凉意,并未有森冷意味,当下就晓得乃是行家手笔,不过却只是笑了笑,烧罢两碟河虾鲜蟹,自顾自食罢,又是捧起桌案上旧书,再也不去看那剑鞘。

    如同在此地客居的从来不是一位剑客,而是位求学书生,浑身锋芒悉数褪去,反倒书卷气占住当头,波澜不起,平静顺和。

    晌午时分有人叩门,云仲观书数时辰,瞧的皆是此地民风与由来,本打算从中找出些印证年月的古籍来,最终却是一无所获,倒是将书中所记神怪杂言瞧进许多,本是入山花丛寻马,无端找寻到头走失野鹿,却是忘却来意,叩门声起时,云仲正靠到长椅处,书卷掩了面皮似睡非睡,惊醒过后缓缓踱步上前,将府邸大门敞开,也不去看来人是谁,独自引路到正厅之中,替来人添过一盏茶,规规矩矩让茶,才是后落座。

    “怎就知是我?”

    来人似笑非笑,不等饮茶就起身拿过那两枚剑鞘,托在掌中,信口问道。

    “算起来在此处偷闲十几日,晚辈虽是抛去面皮不顾,却也照旧知晓前辈耐心远胜常人,但万事都有度,能等上十几日,多半是前辈这等心性沉稳的隐世大才,难怪能修到如此高的境界。”

    南阳君本就揣着兴师问罪的念头赶来此地,可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云仲轻飘两句言语,既是将自己放到低处,又是当着南阳君的面说起好话,饶是前者再生肝火,倒也不好凭这前辈身份说上些太过不中听的,换成旁人,多半要将这气消散去大半。

    但南阳君不恼,而是侧着头问,“后头那句,姑且算我受用,前头那句,我却有些纳闷,何来的不顾面皮。的确同你所想那般,身在此间年月流转,与人世间不同,纵使你在此间难以待上个十余载,一年半载,总也能应承得起,区区十几日,与抛却面皮四字有何干系。”

    “拿练剑的光阴耗费到无所事事上,辜负前辈期许,自然不是什么好举动。”

    云仲低眉,目光却坦然。

    “世人将这四玄看得太过高深莫测,甚至还要将其列在五境之上,我等几人始终觉得很是可笑,毕竟除却四玄中最末一重玄境不属我四人执掌之外,其余三重境,也不过是我等几人无意中得来,凭取巧或是苦修取得些成效,落在外人眼中,却是成了那等凭空得来的造化机缘。入四玄需人见世见己,并非由我等决断,苦修所得的境界与功夫,也是踏入四玄之人实打实修将出来的,故而与其说我几人是立四玄,倒不如说这四玄本就存世,只不过是我与其余三人空活无数年月,碰巧发现此处玄境,长久以来在此守门罢了。”

    “世上人能入此境的,大都练剑练枪,恨不得一日时间掰成两日用,从来没见过你这等后生,竟然是宁可钻牛角,亦不乐意好生钻研剑术功夫。可饶是如此,也不能逼着你不是?人终生也不过只能入一次这玄境,但在我看也不算浪费,要是你觉得剩余时日能将心气重新拾起来,就算是不练剑术,不习剑招,又能怎样?”

    活过太久年月的南阳君已是知晓,眼前这年轻人,似乎不只是在意那求而不得的心上人,也很是在意那个一事无成,孱弱无力的自己。

    云仲不说话,长长吐出一口气去。

    本不该如此矫情的才是。

    无论如何去想,自个儿都是身后群狼,身前断崖,进退不得,却偏偏要在这万丈悬崖上头,另外开出条路去,攀崖的本事不高,更不晓得应该如何凭虚御空,与其平白在此枉费光阴,倒是不如试试令自己比起往日强上些许。

    “歇够了?”重新将笑意挂在脸上的南阳君拂拂明黄袍,难得笑将起来,这时才是翻起旧账,板着面孔朝云仲骂道,“天底下还真没有几个敢让我开解的后生,从前没有,今后也估计不会有,你小子的架子当真是不小,还要我亲自上门劝解。”

    终于是将近几日来憋闷气除去大半的云仲挠头笑笑,很是认真起身朝对坐南阳君行了一礼。

    纵是南阳君始终都觉得,云仲心性还算尚可,即便有些太过于执着诸如善念对错这等无人能解的繁杂事,竟也是忘却了,这位被故人看好的后生,到底也不过是堪堪要及冠的年纪,十余载年月之中,不论是见过的人间,还是琢磨过的世事无常,已然比多数同龄之人多出许多,但无论如何,有时候还是会像一位少年人那般,撑不住接连而来的坏事,将自己藏在这么一隅之地,找遍各色法子排解胸中苦楚。

    甚至只是方才一瞬息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未曾生出悔意的南阳君破天荒觉得,自己也许并不该来走这一遭。天底下受苦之人太多,哪怕是寻常人眨眼功夫,世上就可生出无数噩耗,但怎么也不该将那些身心劳累,不胜烦扰的人强行拽将出来。

    站在苦难之外,劝说立身苦难之中的人,要连战连捷,或是且败且战,无论如何都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云仲正好站起身来,要走到墙角提起子规五岳两剑,却听见身后南阳君语调轻缓。

    “再歇几天,不算什么,遇上难关困境,万不可一直憋着,容易憋出个病症来,好生畅快哭一场不丢人。”

    原本云仲抬起的双手微微一滞,静静站立数息后,仍是将子规五岳握在手上,重新走回远处,将桌案上两柄剑鞘拿起,还剑归鞘。

    “很多年没这么试过了,生疏得紧,生怕开闸止不住洪流,谢前辈好意,但还是免了吧。”

    十几日也不怎踏出府邸几步的剑客走出门外的时候,天外通红云烧,远处江涛声声可闻,面色朱红的剑客合上双眼,靠着府邸门前两座石狮坐下,垂头松肩,很久之后才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