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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老娘等的就是你!

    她又回头说:“高桥先生,侬亦帮阿拉找一找好伐?啊哟,贼都进来了!阿江,派人守在吾卧房门口!窗边也要有人守着!快去呀!”

    洪太太这才惴惴不安地坐下,说:“这些个下人,真是拿他们莫得法子!侬一下下盯不到都不行!真是烦死吾了!高桥先生,侬还有何事体?”

    高桥想了想,既然来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他说:“有这么一件事,劳烦洪太太帮我打听一下。”

    洪太太说:“侬说,侬说,阿拉听着哩。”

    高桥说:“我得到一个消息,说有一批战场丢失的枪支,被人藏起来了。洪太太听说过这件事吗?”

    不料,洪太太再次冲到门口,拉开门喊:“阿江!阿江!侬又死到哪里去了!”

    管事阿江再次跑过来,弯着腰说:“太太,您吩咐。”

    洪太太又向他叫道:“阿拉交把侬的大炮火,是不是被侬丢把人了!啊!是不是!”

    阿江把眼睛眨了又眨,痴呆地望着洪太太,好一会儿才想起“大炮火”是个什么东西。他撩起衣襟,从腰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口撸子,放在掌心里,给洪太太看。

    他说:“您说的大炮火,是不是指这个小东西?”

    那个被洪太太叫做“大炮火”的枪,实在太小了,还没有半个手掌大。你要是握着它,谁也看不见你手里有枪。所以,它又被人称作“***”。

    不过,它有再大的威力,无论如何也抵不上“大炮火”这个叫法。

    洪太太凑到跟前才看见他手心里的小手枪,不耐烦地挥手说:“侬交把高桥先生看看,是不是他们打仗丢掉的!”

    她又回头说:“高桥先生,侬扣扣好伐,是不是侬丢掉的。阿拉花了一百多个大洋才买下的!侬要是把它拿走,阿拉花的银子怎么算?”

    高桥看到那把小手枪,心里很无奈,不住向阿江摇头,示意他收起来。

    老实说,洪太太装乖卖俏,把高桥两个敏感问题都给堵了回去,并且堵得严严实实。但老实说,作用不大。再精明一点说,有点装过了头。

    老谋深算的高桥,存在心里的怀疑,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重了!

    不过,他心里再怀疑,今晚也只能这样了。

    洪太太在南市这一带,也算是一霸。每天夜里,在她宅门外守夜的就有七八个人,由此可见一斑!

    高桥告辞洪太太,坐在回去的汽车里,心里就在考虑对付洪太太的办法。

    数千支枪呀!甚至谣传还有大炮!这可不是个小事情!要认真对付!

    4-15

    洪太太送走了高桥,就在阿江引导下去了客房。

    洪山奎开门看见洪太太,连声叫着大姑,回头把屋里的人一一介绍给她。

    他指点着说:“这位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乔组长,您看她年轻吧,一定是个干将!这位是强虎兄弟,这两位是李兄弟和杨兄弟。大姑,我和强虎兄弟还有杨兄弟,在罗店打过鬼子!他们的枪法,那叫一个准!说打眼珠子,绝对伤不着眼睛皮!还有啊,他们组里的陈组长和萧兄弟,都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他们一定有办法帮我!”

    洪太太年轻时曾经美艳如花,在上海滩也算是一支名花。虽然现在年纪略长,身体稍有发福,但尊贵矜持风度,娇艳华丽的容貌却丝毫不减当年。

    她一看见更年轻也更美丽的乔艳芳,顿时眉梢妩媚轻挑,杏眼旖旎流光,端出万方美人架式来。她三言两语,就把高桥来探查的两件事都说清楚了。

    乔艳芳聪明绝顶,和高桥同为经验丰富的特工,思路也是一样的。

    听洪太太讲完,她早已看出高桥未必真消除了戒心,甚至可能更怀疑!不过,看着洪太太这么尊贵的面子,她并不说破这一点。

    她只是说:“今天给洪太太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洪太太到底是上海滩长大的“长三姑娘”,人生历练,知人察事,是她最娴熟的本事。

    她把乔艳芳聪明美丽的大眼睛盯了盯,再回想自己对高桥的应付对答,也察觉其中有一些不妥之处,未必能骗过高桥!不过,她也同样不会说破。

    她微笑说:“乔组长,那个鬼头高桥,说的第一件事,总归好办。你们在吾这里住长久些也莫得问题。倒是我家山奎的事,有些难办。阿拉不好意思,要劳烦你们了。”

    乔艳芳也笑着说:“洪太太不必客气!洪大哥要拉队伍打鬼子,洪太太您倾心倾力抗日!就和我们是一路的!我们一定全力支持!想办法帮洪大哥把枪运回去!您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想想办法!”

    接下来,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强虎留下,陪着摔了膝盖的李三养伤。

    李三的膝盖此时已经肿胀得不能动了,只能留下。强虎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和洪大哥商量一下运枪的办法。究竟怎么办,由陈子峰最后拿主意!

    她和杨三强要尽快返回鼎新小百货店,向陈子峰汇报今晚的情况。

    4-16

    上海的冬夜,还是蛮冷的。

    从黄埔江上吹来的风,并不猛烈,却裹挟着能滴出水的潮气,你就是多穿两件厚衣服,也莫得用,要给你冷透了的!

    乔艳芳快速地走在路上,脸色在阴冷潮湿的冬夜里,显得分外苍白。

    杨三强走在她身边,不时回头观察身后的情况。

    乔艳芳忽然问:“三强,今天几号了?”

    杨三强看一眼手表,“现在已过了午夜,应该是二十三号了。”

    他想了想,又斜眼盯着乔艳芳,补充说:“准确一点,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你问这个干什么?”

    乔艳芳摇头说:“没事!”其实,她心里想着的,就是这个时间!

    杨三强小声说:“小乔,今晚诊所的事,是不是有点怪?”

    乔艳芳歪着嘴说:“不是有点怪,是他妈的太怪了!”

    “那么一个小诊所,日本人如此防备,确实太怪了!”

    “不光是诊所的事!”乔艳芳咬牙切齿地说。

    “你的意思,我们有麻烦了?惹祸上身?”杨三强继续问。

    “我们他妈的有天那么大的麻烦了!弄不好会要我们的命!”

    夜色里,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凶光!

    “为什么?”杨三强惊讶地看着她。

    乔艳芳横眉立目,一脸狰狞,却盯着他并不说话。只是向他摇摇头。

    她心里明白,她想到的情况,只能跟陈子峰和萧哥哥说,不能对下面的弟兄说!以免扰乱军心!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搭上一路早班电车。

    电车里只有一些打着哈欠去上班的职员。电车当当地响着,缓缓驶过街道。

    他们在派克街街口下了车。乔艳芳却犹豫起来,站在黑暗中看着前面的街口。

    杨三强低声问:“小乔,怎么了?”

    乔艳芳想了想,感觉今晚的事,决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为了那么一个诊所,日本人又是包抄,又是追捕,怎么会如此草草收场!

    草草收场,只能说明日本人掌握老子们的底!这个底,就在派克街里!

    想清楚这一点,她低声说:“三强,你绕过去,从那一头进派克街。你进去后,要像一个醉鬼一样,晃着走,最好唱一点小曲什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三强点头说:“我明白。我就是个引子!有鬼就把他引出来!”

    乔艳芳推他一下,“那就快去!我在这里等着你!”

    杨三强很快就消失了。他要从另一边绕过去!

    乔艳芳站在街口的阴影里,注意向街里观察。至少现在,街里很安静,虽然暗影重重,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但她心里就是不安!

    大约二十分钟,她隐约听见杨三强哼唱小曲的声音。

    她隐在黑暗中,向派克路里张望。她隐隐约约看见,街道那头杨三强摇晃着的身影。

    他居然提着一个酒瓶子,扯着破锣嗓子唱着:

    “……你何必呢,假正经,假正经

    你的眼睛早已经

    溜过来又溜过去

    对我偷偷的看个不停……”

    乔艳芳仔细观察鼎新百货店的附近,那些黑暗的角落,肮脏的垃圾箱,令人恐惧的门洞。但是,她什么也没发现。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更是没有人迹。

    她疑惑起来。诊所内外发生的事,都说明日本人早已设下陷阱!他们知道会有人潜入!但这里怎么会没有人呢!她想不通。

    杨三强慢悠悠地走着,唱着,终于走到鼎新百货店的门口。他极其聪明,竟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小百货店的门口。他哼哼唧唧的继续唱着。

    到这时,乔艳芳才赫然发现,在前面的墙角后面,慢慢伸出一个人头,鬼似的向杨三强观察窥视。

    她心里暗骂一句:“老娘等的就是你!”

    她拔出枪,枪口一端起,就扣下扳机!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派克路里激荡。也把楼上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吓了一跳!

    藏在角落里的那家伙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动!

    乔艳芳和杨三强都跳起来向那家伙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