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终于见到了俞元赞,激动地热泪盈眶。
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想念一个人,简直是朝思暮想,夜不能寐。
既然正主到了,李广便将圣旨再次拿出来宣读一番,这圣旨跟随自己几经辗转,漂洋过海,若是不多读两次,实在枉费了这一路的艰辛。
第一道圣旨,讲的是靖国公张鹤龄主动将夷洲岛归还朝廷;
当然了,圣旨里面说的很清楚,所谓归还朝廷,是靖国公主动提出的,不是朝廷强迫的。
第二道圣旨,夷洲卫全员返航,没有朝廷的调令,任何人不可擅自离开夷洲岛。
宣读完毕,俞元赞先是接了圣旨,然后说道:“李公公辛苦,便与我们一起返航吧。”
看到俞元赞这么干脆利落,李广反倒有些诧异,问道:“俞指挥使,这便返航吗?”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追上你,难道你也不反抗一下,这就乖乖的返航了?
哪怕跟我讨价还价一番也好啊,比如说,你们要求缓一缓,稍待些时日,然后被我一口回绝,义正言辞地骂你一顿,这才符合设定啊。
现在靖国公被通缉,封地被撤回,你们作为靖国公的下属,正在前线打仗,被人下旨强行收兵,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
不对啊,你们的骨气呢?
看到李广站在那发呆,俞元赞问道:“李公公还有什么事吗?”
李广木讷地说道:“没有了。”
“那便出发吧,来人,安排李公公登船。”俞元赞下达命令,“通知全员,准备返航!”
李广稀里糊涂地跟着人上了船,然后,真的就返航了。
事情有些出人意料,透着莫名的诡异。
前面受到那么多的波折,现在又变得太顺利了,前后的反差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在船上待了两天,李广实在憋不住了,来到俞元赞的船舱,然后,看到俞元赞、戚景通、王守仁三人正在一起议事。
李广立刻警惕起来,莫非,有什么阴谋?
这时候,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年头,这些人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茫茫海上,自己孤身一人,若是被他们扔下船去,事后向朝廷递个折子,说是途中遭遇风浪,钦使李广不幸遇难……
想到这里,李广顿时一个机灵,怪不得他们这么痛快就答应回航,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俞元赞看到李广站在门口发呆,甚至还抖了一下,便上前问道:“李公公,有什么事吗?”
李广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然后脸上堆起笑容,说道:“没事,就是随便转转而已,见几位有公务要忙,咱家就不打扰了。”
俞元赞说道:“我们几个正在商议夷洲岛今后的安排,既然公公来了,那就一起吧。”
李广连连摆手,不住地后退,嘴里说道:“不用了,咱家哪懂得那些,你们聊吧,咱家就不打扰了,各位回见!”
说完,李广扭头便走,嗖地一下就没影了。
王守仁看到李广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情况?”
俞元赞挠了挠头,说道:“不知道啊。”
王守仁也懒得理会,便说道:“先不管他,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俞元赞坐回来,只听王守仁继续说道:“如今夷洲岛已经归还朝廷,以后行事需要谨慎一些,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我们自己商议一下就定了。”
戚景通说道:“夷洲岛距离京师有万里之遥,我们事无巨细地逐级汇报,等到朝廷的命令批下来,岂不是要到猴年马月?”
王守仁也是心有不甘,但是却又无可奈何,说道:“大人对我们信任有加,不见得别人也这样,若不想给别人留下话柄,也只能如此了。”
戚景通重重叹了口气,不满道:“陛下这么做忒也无耻,自大人接管夷洲岛以来,从百废待兴一步一步走到独当一面,现在说收回就收回,真是让人寒心。”
王守仁说道:“老戚,牢骚话就不要说了,大人吩咐过,我等在朝为官,首先要效忠朝廷,以后的任务就是为大明守好这道海上屏障,至于陛下有什么打算,不是你我可以过问的。”
戚景通郁闷地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此事干的让人甚是窝囊。”
“老戚,慎言,”俞元赞指了指外面,说道,“这个李广是东厂的二当家,若是让他听见,可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让他听到又何妨,茫茫海上,他还敢造次不成?”
俞元赞说道:“如今大人下落不明,你这么做,不是陷大人于不义吗?”
闻听此言,戚景通心中怒气迸发,一拳砸在案桌上,说道:“这个鸟朝廷,真正做事的人反而要受到排挤,说句实话,我还真不想伺候了,如果大人去了海外,无论天涯海角,我马上追过去。”
王守仁说道:“行了,将你这些话收起来,以后切勿再提,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俞元赞取出舆图,说道:“琉球战事已毕,且不说朝廷怎么安排琉球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大人接出来。现如今,镇江、宁波、苏州、台州、福州、泉州都已经准备好了接应的人员,随时可以行动。”
戚景通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派了李晨星回去,他应该能找到大人,这么多的后备方案,一定可以将大人接出来。”
王守仁若有所思地说道:“接出来之后呢,难不成让大人在夷洲岛隐姓埋名生活下去?就算大人可以,但是,仙游公主怎么办?”
俞元赞指着舆图说道:“不错,大人来夷洲岛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准备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向南,进吕宋国,也可以去南洋其他国家;另一个是向北,去流鬼国,这段航程需要躲开朝廷的监视,到时候以货船的名义出海,也不难办到。”
王守仁点了点图上打仗时候标注的箭头,说道:“其实,琉球国也可以。”
俞元赞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琉球国王室都已经被杀害,目前是洛雨荷执掌大权,大人若是去了琉球,也是个好去处。”
戚景通说道:“就怕仙游公主容不下洛雨荷,到时候让大人夹在中间难堪。”
俞元赞有些意外,问道:“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便是藩王也不放在眼里,怎会连两个女人都解决不了?”
戚景通笑了笑,说道:“你话这就错了,大人虽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也是有命门的,这唯一的命门就是女人!”
俞元赞一脸的不可思议,问道:“可是,我见大人也不是个好色之徒啊?”
“这不是好色的问题,”戚景通解释道,“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大人是见了女人就心软,只要眼泪落下,立刻,马上,大人的理性就会消失不见。”
“有这么夸张?”
“你想啊,大人为何下达进攻琉球国的指令?难道大人不知道这么做会惹怒陛下吗?”
“为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俞元赞也很不理解,就是啊,琉球王室和你靖国公非亲非故,为何要赔上自己的前程,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戚景通跟随张鹤龄时间最多,自然清楚事情的缘由。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就是因为洛雨荷找大人哭去了呗。”
俞元赞还是很不理解,为何这样一位英雄人物,竟然会被女人所左右,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是,偏偏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上司,还是一位自己仰慕的人。
王守仁说道:“先不说这些了,还是将船只调动起来,准备接大人出海,切记,行事之人一定要挑信得过的,此事必须严格保密,任何人不得透露。”
安排好了一切,众人各自回仓,一路上李广再也没有出现,一直到达夷洲岛。
本来身边跟着个太监就挺不方便的,现在李广躲着不出来,大家还是很满意的。
船队回航是顺风,速度很快,只半个月,便抵达夷洲岛。
一下了岸,李广立刻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再次趾高气扬起来。
“诸位,这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但是还要再辛苦一趟。”
王守仁等人说道:“李公公请吩咐。”
李广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有旨,传召夷洲知府王守仁、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蟒卫指挥使戚景通、建昌伯张延龄,以上人等,入宫见驾,还望诸位配合,跟咱家回京师。”
王守仁说道:“李公公,建昌伯张延龄去了吕宋,至今未归,不如这样吧,我们三人先去京师复命,等到建昌伯回来,让人转告一声,随后再去。”
“建昌伯去了吕宋?”李广立刻提高警惕,问道,“去吕宋做什么?”
王守仁说道:“公公无需担心,只是一些贸易的事。”
李广点点头,说道:“那好吧,三位先跟咱家走一遭吧。”
“还请李公公歇一晚,我们回去安排一下公务,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李广也知道这些刚刚从琉球撤回来,现在又要动身远航,身后一定有一大堆事等着,所以也没有为难,说道:“如此也好,你们速去安排。”
第二日,王守仁、俞元赞、戚景通登上李广的船,这一次,李广再也不是当时那副鹌鹑一般的表情,而是变得眼神犀利,好似在看三个鹌鹑一般。
“三位,这次琉球之战,虽然是接了圣旨被迫返航,但是见了陛下可不能这么说。”
俞元赞不解地问道:“该如何说?”
李广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是避重就轻,就说打了胜仗,敌军溃败,这才收兵。”
俞元赞回头看了看王守仁,又看了看戚景通,说道:“这……”
“你们总不能说是圣旨耽误了战事吧,到时候惹得陛下不高兴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可是……”
李广不悦道:“别可是了,就按咱家说的去办,这是在帮你们呢。”
“李公公!”俞元赞打断李广的话,抢着说道,“咱们本就是打了胜仗,为何不能实话实话?”
“打了胜仗?”李广问道,“怎么个胜法?”
“全歼丰臣秀吉主力,此后,东海再无隐患可言。”
李广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回家了,却忘了问人家战况如何?
本以为此役战事胶着,至多也就是优势,却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夷洲卫的战力,人家是完胜!
“全歼?”
俞元赞点点头,道:“不错,全歼丰臣秀吉的五千兵马。”
“俘虏呢?”
“没有俘虏,都扔海里了。”
李广:……
“这些人整天没事找事,留着他们做什么?”
李广弱弱地问到:“扶桑国不会报复吗?”
俞元赞笑了笑,说道:“李公公请放心,人家还表示感谢呢。”
“感谢?”
李广更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干掉人家五千兵马,人家还要感谢你?
“不错,扶桑派来国使,声称扶桑国非常感谢我们帮他们剿灭叛军势力。”
通过一番解释,李广终于明白,原来这次作战的对手丰臣秀吉并不是扶桑国的正规军,而是被扶桑本土视为叛军,所以说,就算你把人全杀掉,变着花样地杀,扶桑国也不会管。
不但不管,还对你表示感谢。
毕竟叛军这玩意是影响政权稳固的,你帮我干掉叛军,相当于帮我稳固了政权。
李广心中暗暗思付,这一战剿灭丰臣秀吉,解救琉球于危难,还和扶桑国打成共识,全都来自靖国公的那道命令。
如此说来,靖国公好像又立功了?
而且是天大的功劳!
可是,大明朝廷却在通缉人家,这算什么事?
哎呀,脑壳疼!
算了,不想了,咱就是个跑腿的,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的就不要瞎操心了。
回京的路上,李广情绪低落,甚至有些生无可恋,自己明明是带着圣旨去要求夷洲卫撤兵的,却没想到,人家撤是撤了,但是,很潇洒地把仗打完再撤的。
那我一路漂洋过海,累死累活赶到前线,图个什么?
我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二当家,能不能让我有一点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