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七年,除夕夜。
这已经是张鹤龄来到这个时代过的第三个除夕了,回想三年之间,自己从当年的热血青年,变成如今的混子,不禁唏嘘。
剿白莲,杀贪官,平夷洲,能干的事都干了,国公的爵位也拿了,再进一步就是郡王,按大明惯例,异姓封王只有死路一条,自己显然还没活够,这条路可不敢轻易尝试。
如今夷洲岛的权属已经正式交还给朝廷,自己算是彻底轻松了,以后就安心养老吧。
唯一闹心的就是年后还要去趟云南,也罢,就当公费旅游了,去了也是啥也不管,让老张去操心就行了。
主意打定,该吃吃,该喝喝,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氛围,府上的下人都领了红包,纷纷过来磕头谢恩。
“都起来吧,大过年的,都不要拘束,吃好喝好!”
“谢老爷!”
小花现在一岁半,已经会走路了,国强也刚过完一岁生日,正在吱吱呀呀地学走路和说话。
张鹤龄抱着自己两个娃,心中很满足,此生就这么安稳下去就好了,以后远离朝廷,什么勾心斗角、打打杀杀的,再也不要去过问。
现在需要考虑的,是留在京师,还是迁往夷洲岛。
京师的生活条件好些,不过,夷洲岛也不错,而且,天高皇帝远,没有皇帝老子天天在眼前晃悠,应该会更加无拘无束。
到时候就不用看弘治皇帝的脸色了,可以把小娟和白露正式娶过门,美滋滋。
“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张鹤龄正在做着美梦,突然被人吵醒,看了看天色,不免有些诧异,问道:“这么晚了,谁啊?”
“是洛姑娘。”
“谁?”张鹤龄再次问道。
“洛姑娘啊,以前来过的,小的认得。”
张鹤龄心中疑问,什么情况啊,洛雨荷这个时间不应该是在琉球吗,难道专程跑到京城给自己拜年来了?
仙游公主有些不悦,念叨一句:“定是心中挂念,千里迢迢来看你了。”
张鹤龄也不清楚状况,便说道:“请她进来。”
然后,就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是因为来人正是洛雨荷。
陌生,是因为洛雨荷平日里很爱笑,嬉笑,媚笑,一颦一笑,但是,今天这幅表情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地可怕,似乎能看到平静的表明之下隐藏的阴沉、忧伤、伤心和悲痛。
张鹤龄马上反应过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洛雨荷语气冰冷地说道:“琉球国久米笠按司雨荷公主,见过大明靖国公。”
这个开场白太正式了,张鹤龄有点不习惯,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洛姑娘,你怎么来了?”
洛雨荷依然板着脸,说道:“听闻靖国公高升,特意前来恭贺。”
张鹤龄尴尬地笑了笑,这表情,这语调,怎么看也不像是来祝贺的啊!
“洛姑娘有心了,不过,这种事差人跑一趟就行了,还要劳烦你这位公主大驾,真叫人心里过意不去。”
洛雨荷伸手拿出一个小盒子,说道:“些许贺礼,不成敬意。”
张鹤龄有些疑惑,打开盒子后,看到一支银簪。
这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银簪,和精美二字完全不靠边,完全不像是一名公主应该佩戴的首饰。
但是张鹤龄一眼就认出来,这支银簪是自己买的。
当初从福建回京的路上,中了洛雨荷的迷药,然后被上高王抓走。
两人合力逃离上高王的控制后,曾在苏州停留半天,就在这半天里,洛雨荷嚷嚷着要去逛街,然后买了一支银簪。
当然了,是张鹤龄付的钱。
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洛雨荷一直珍藏在身边,今日不知为何,将银簪还了回来。
张鹤龄愈发觉得不对劲,于是问道:“洛姑娘,你今日是怎么了?”
“靖国公可还记得三年之约?”
张鹤龄点点头,道:“我曾答应你,三年之内,帮你赶走扶桑人,幸不辱命,这个要求已经达成。”
洛雨荷眼中闪过一丝泪花,突然跪下来,说道:“请靖国公做主!”
张鹤龄赶忙上前扶起,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洛雨荷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滴落。
“扶桑人去而复返,攻占我国都城,父兄尽数殉国,还请靖国公信守当日承诺,助我琉球国抵御外敌!”
张鹤龄终于知道洛雨荷为什么是这幅死了亲爹一般的表情,因为她确实死了亲爹。
“跟我去书房。”
说完,张鹤龄转身离去,洛雨荷起身跟上。
热闹的除夕宴顿时变得有些冷清起来,见状,小娟站起身来,说道:“老爷有事要忙,大家继续吃喝,不要客气!”
见女主人发话了,众人这才继续动筷,气氛也逐渐恢复。
然后,小娟向孙虎和李晨星招了招手,低声说道:“去外面看看!”
两人会意,转身向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张鹤龄来到书房,说道:“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讲一下。”
洛雨荷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丰臣秀吉集结兵马,再次攻占琉球,父王率臣民奋死抵抗,但是实力相差巨大,最终,父王和几位兄长尽皆战死,琉球失陷。”
张鹤龄皱起眉头,问道:“丰臣秀吉不是已经离开琉球了吗,为何去而复返?”
“丰臣秀吉离开琉球,是因为扶桑国新的势力崛起,织田、尾张等部族联合起来,不断侵占他的势力范围,丰臣秀吉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本岛的内斗中,无暇对外,不得已才撤离的。”
这些情报张鹤龄都清楚,他不明白的是丰臣秀吉为何杀了个回马枪。
“可是,在各部族斗争中,丰臣秀吉已经逐渐失去原有的地位,打了几次败仗之后,影响力更是大不如前,为了重新发展自己的势力,他便向西夸张,意图将琉球纳入麾下,父王没有答应,于是,战争就发生了。”
张鹤龄心中全明白了,看来,扶桑本岛已经没有丰臣秀吉的容身之地,想要东山再起,只能向外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