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和吕世曜惴惴不安地来到夷洲镇府司,薛刚也没废话,伸手递过来一个账本。
吕世曜伸手翻了翻,疑惑地说道:“这么多白米黄米,薛大人给我们看的是入库的粮食吗?”
闻听此言,李广的脸色突然变了,伸手抢过账簿,只看了两眼,不禁大惊失色,急忙问道:“这本账簿是哪来得来的?”
薛刚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是李公公的府邸。”
吕世曜突然明白了,黄白米不过是隐语罢了,黄米指的是黄金,白米指的是白银。
如此看来,李广家里钱财可不是个小数目,却不知蟒卫为何如此神通广大,将人家的家底都摸的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吕世曜也是冷汗直流,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是不是也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薛刚似乎看出了吕世曜的顾虑,说道:“吕档头无需惊慌,你手上那点事比起李公公的账簿,实在不足一提。”
此时,李广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这本账簿上面并不仅仅有金银数字,还有很多大臣的名字,谁给自己送了多少钱,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广虽然贪财,但是为人很讲信用,拿了钱就要给人家办事,所以,一直有记账的良好习惯。
现在,这个习惯却成为自己的把柄,被人牢牢抓在手中,这种滋味,相当不好受。
“请问薛大人,蟒卫是如何识破咱家身份的?”
薛刚淡淡说道:“很简单,两位约了赵二宝喝酒。”
吕世曜摇了摇头,苦笑道:“竟然没看出来,原来赵二宝也是蟒卫的人,倒叫人轻视了。”
“不,赵二宝不是蟒卫的人,”薛刚摇头道,“但是,找赵二宝办事的人,一定值得怀疑。”
李广和吕世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赵二宝只是蟒卫的诱饵。
难得的是,这个诱饵自己并不知情,所以,赵二宝从头到尾都是真实表现,没有一丝表演的痕迹,这也更容易让人陷入圈套。
狡猾!
靖海侯不但本人狡猾至极,就连他的手下都有如此心机,李广心中暗道,此人绝对是自己遇到过的最难对付的人。
怪不得宁王爷都能栽在他的手中!
李广此时也释然了,自己和靖海侯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拿什么跟人家斗,还是乖乖认栽吧。
“既然如此,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薛大人想要什么条件,直说吧。”
薛刚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李公公管理东厂情报工作,定是日理万机,今日专程赶来夷洲岛,想必是萧公公对靖海侯的事情比较关心吧?”
“不错,咱家正是奉了萧公公的命令,专门前来打探靖海侯的情况。”
李广心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事找萧敬,别找我。
“不知两位得到了哪些信息?”
“薛大人是何意?”
薛刚笑了笑,说道:“两位别误会,在下只是担心两位掌握的消息不够完整,万一拿了错误的情报交给萧公公,萧公公再呈到御前,待陛下查明情报不实,到时候两位可脱不开干系。”
李广反问道:“难道薛大人是打算给我们提供完整的情报?”
薛刚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李广哪里肯信,这厮定是拿自己开涮呢,却不知到底有何阴谋?
“薛大人,你到底想要什么,快快明说了吧。”
“我已经说过了啊,我会给你们提供完整的情报,李公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了,不需要偷偷摸摸的。”
“哼,当我是三岁孩童?”李广冷笑一声,说道,“那我来问你,靖海侯出动夷洲卫征伐吕宋,可有朝廷的旨意?”
薛刚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朝廷的旨意,靖海侯便擅自出兵,此举已经有拥兵自重之嫌,还需要我再说下去吗?”
薛刚叹了口气,说道:“李公公不想问一下原因吗?”
“就算是那个程五峰攻打吕宋,此事涉及到外交国策,朝廷自有定论,却由不得靖海侯擅自做主!”
“李公公可知,程五峰为何会攻打吕宋?”
“自然是为了吕宋的金银。”
“这也不假,但是还有一节,李公公可知,程五峰一个小小的私商贩子,哪里来的万人船队?”
“这……”李广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说道,“还请薛大人明言。”
薛刚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乃是陈友谅、张士诚的旧部,这些人勾结在一起,在我朝海禁之时,他们便横行海上诸多岛国之间,等我朝开海之后,便借了程五峰的名头,继续做着海上走私的买卖。”
李广皱起眉头,陈友谅、张士诚的旧部,这可是老朱家的死对头,除了蒙古人,当朝陛下最想收拾的就是这些人了。
如果事情是这样,靖海侯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进攻吕宋不仅仅是因为金银,更是陈友谅、张士诚残余势力死灰复燃的第一步,一旦被他们得逞,便会借助吕宋岛发展自己的势力,到那时候,朝廷再要出兵征讨,就算能打下来,只怕也是损失惨重。”
这番话说完,李广不由得连连点头,损失惨重并不是说士兵的作战能力不及对方,而是消耗,打仗就是打补给,打辎重,拼的是钱粮,若是出海作战,补给怎么运送,国库能支撑多久,这都是需要考虑的。
当初文皇帝征安南,出动大军三十万,耗费钱粮无数,终于将安南打下来,改设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将其纳入大明的版图,但是,这场仗远没有结束,叛乱四起,天天平叛,花钱如流水一般。
更何况,当时的安南属于化外之地,环境极其恶劣,经济极端落后。明朝政府一年从安南征税只有几万两银子,然后又要倒贴进去上百万两,加上在当地的驻军和行政机构的巨额费用,一年下来总共要往安南扔进去的银子不下三百万两。
这笔钱对明朝政府来说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最后,朱瞻基不得已才放弃安南,承认其独立政权。
奇妙的是,当朱瞻基宣布明朝从安南撤回行政机构和军队后,安南人立马变得温顺了,他们重新对明朝称臣纳贡,大明与安南的矛盾冲突也随之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