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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表哥

    如轻寒所料,北京城虽然换了主,但武田一郎依然是顾问,依然四平八稳的坐在自己豪华奢侈的日式风格的办公室里,烹茶、听曲、指点江山。轻寒又恢复了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依旧在那间办公室,处理公函。

    轻寒在捋顺了新情况后,觉得敏表哥的差事不理想。原本觉得手里有枪,心里不慌,而今看来,却是不稳定的差事。军队说打就打,总统、总理说换就换,这万一哪天再出点大事,敏表哥该何去何存?为了安全的留在北京城里,轻寒觉得还是给敏表哥换个差事。轻寒经过两个月的调查考证,亲自去了一趟舅舅家,在舅舅的书房里,三人谈了一整天,最后决定,敏表哥去警务局最为理想。警务局由政府的内务局总管,轻寒与内务局比较熟悉,递个话安置个人没问题。去做巡警有些累,直接当官不可能,最后轻寒跟人家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结果是让敏表哥去警务局的总务科做个普通警员。轻寒对这个位置比较满意,不用上街巡查,不累不辛苦,安全系数高,不会遭遇意外,薪金俸禄一分不少,偶尔还会有些小油水。凭着敏表哥那活泛的脑子,必定能如鱼得水,上头又有人罩着,简直就是白拿钱还可以人五人六的在街面上横的好差事。轻寒跟敏表哥说了以后,敏表哥立马高兴的咧嘴直笑。

    敏表哥说:“这下我爹又高兴了。这差事倍有面儿,我爹一辈子就好面儿,上次跟着你去趟上海,可把我爹嘚瑟的,整天出门就跟人聊上海,就好像去上海的是他一样。就昨天还跟街口的二大爷较劲呢,我要是再穿一身警服,二大爷一准害怕。我爹还不得又抖起来?”

    “只要舅舅开心就好。”

    酷暑已经过去了,天说凉就凉,昨夜一阵风,今儿早起树叶就落了一地。轻寒出门时石头死活给套了件马甲,一直把轻寒送到大门口,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轻寒上了人力车。轻寒临走时说:“石头,你的事我记着呢。回去吧,多在家里待了两天,等过一阵子想待都不行。”

    “大少爷说话算数?”

    “大少爷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石头一撇嘴说:“几个月都过去了。”

    轻寒一挥手走了,徒留石头在原地嘟囔。

    天越来越冷,新历年刚过,1921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轻寒起床后冷的一激灵。等轻寒洗漱完出门时,天色还朦胧一片,石头依旧送轻寒到大门口。

    “大少爷,慢着点,今儿天冷,早些回来。”

    “石头,今儿跟我一起去。”

    “大少爷,你说的是真的?”

    “你除了这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

    “大少爷,你说话算话。”

    “走吧。这天可真冷,快着点,还得去喝碗热豆汁儿呢。”

    “得嘞。”

    轻寒坐在人力车上,石头跟在车旁,踏着厚厚的积雪,在呵气成冰的天气里出了门。轻寒喜欢喝热豆汁儿,在日本的五年里,轻寒每天吃着日本料理,总也适应不了,总觉得那味儿永远一股子怪味,让人难受。那时最想的就是北京城的吃食,老字号的烤鸭,胡同口的爆肚,还有那家从小就爱喝的豆汁儿。回来这一年多,隔三差五轻寒总要去喝一碗。今儿天冷,两人在那家店里一人来一碗热豆汁儿,用焦香酥脆的焦圈儿蘸着吃。热乎乎的一碗下了肚,通身舒畅。喝过豆汁儿,剩下的路不远,两人慢慢走过去。轻寒领着石头认了师傅,轻寒让石头学着开车,轻寒观察了很久,觉得这活儿不错,行政公署的这位老师傅是最早几个会开车修车的师傅,手艺没得说。轻寒特意用心跟老师傅套了关系,老师傅才答应带石头。说好的今儿来,轻寒为了给石头一个惊喜,昨儿就没说,这不,石头高兴的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不利索了。

    “石头,跟着王师傅好好儿学。”

    “师傅好!”

    “嗯,看着是个实在的小伙子,行吧,留下来吧。”

    轻寒拍拍石头的肩头低声说:“好好学,以后叫我寒哥。”

    “可是大……怎么行?我爹知道了不得抽死我?”

    “我说行就行,听我的,要不就回家待着去。”

    石头挠挠头说:“是,寒哥。”

    “好了,中午在这儿等着我,一起吃饭去。”

    “是,大……寒哥。”

    吃过午饭,石头去了公署,轻寒下午无事,突然想起表哥说前一阵子梅老板的排了新戏,好评如潮。轻寒一直想去听戏,干脆就这会儿去吧。

    热闹的戏园子里,人满为患,轻寒知道人多直接要了包厢。随着小二上了二楼,第二间包厢,轻寒坐下往下一看,位置正好。戏院生意好,小二手脚麻利,轻寒坐下没多一会儿,四样小点心,一壶热茶,一盘瓜子一盘花生就利落的摆在小桌上。小二弯腰笑呵呵的递上热手巾,轻寒擦擦手,喝口热茶,听着下面地道的京腔,心里才有了真实的归属感。

    轻寒很少来戏院子听戏,偶尔来的一两次也没有特别的记忆。这会儿戏还没开锣,轻寒仔细打量着戏院子里。对面包厢的墙上贴着“莫谈国事”标志,大厅的柱子上也在显眼的地方贴着“莫谈国事”的标志。戏院子虽然挺大,但上百号人挤在里面,还是显得拥挤了一些。轻寒正准备听一听楼下聊天的内容时,锣响了。轻寒把目光从楼下移到戏台上时,眼角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轻寒看过去,西风与几个人走进来。轻寒冷冷的看了一眼西风,转过目光认真的盯着戏台听戏。轻寒今日听戏听的一点也不开心,总觉得那道鄙夷不屑的目光蛇信子一般缠着自己。中间有几次,轻寒回头往下看,想要看清楚那道目光,却什么也没看到。

    如今的轻寒和西风虽然住在同一个宅子里,两人却许久不曾见面,兄弟间陌生的感觉更甚,就如此时,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两人都自觉的不去打扰对方,权当是陌路。西风在楼下大厅与同行们聊天、喝茶、听戏,轻寒在楼上包厢里一个人安静的品茶、思考、看戏。

    晚间,轻寒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往自己院子里走,碰见西风从外面回来,几个月不见一面的弟兄俩,今儿就好巧不巧的遇见了两次。尽管夜色朦胧,轻寒依旧清楚的看见了西风眼里的不屑和鄙视。轻寒越过西风,打算直接漠视这个令人讨厌的弟弟。

    “哼,留了洋就是为了回来听一出戏。”

    “与你何干?”

    “枉我一直以为你也是热血沸腾的,一心报国之人,却原来不过是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我如何生活还轮不着你来说。”

    “尽管你不可理喻,但我依旧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这句话你也配说!你是在侮辱它。”

    轻寒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冰冷的看着西风,西风一点也没退缩,依旧是用鄙夷不屑的目光迎着轻寒。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溅。

    “我的好大哥既是要提笼架鸟,喝碗豆汁儿,喝花酒,捧角儿,坐在茶楼混吃等死的主儿,干嘛当年装模作样豪气冲天去日本留学?说什么要学经世之才,可笑至极。”

    “那你就好好笑吧。”

    西风摇摇头。

    “啧啧,从没有见过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人,也算是长见识了。知道吗?革命胜利的果实就是被你们这样的愚人给糟蹋了。如果全中国人民都如你们这般,国家大事不管不问,人民生活不看不听,那后果不堪设想。革命前,政治是帝王的事,革命后,政治是军人的事,什么国难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永远比不得家事重要。在国家大义面前你们永远都是自私自利的那群懦弱的胆小鬼。我看不起你!”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你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站在这儿大言不惭的大放厥词,才是可笑至极。”

    “你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来,动不动就是这一套。说到底不过是那可怜的封建等级意识在作祟,说明你骨子里的奴性太强,如此强烈的革命大潮都洗刷不了你身上的酸腐味,奴性已经深入骨髓了,无可救药。”

    “一个下等人有什么资格谈政治?最好管好你的嘴,祸从口出就是指你这样的下等人。”

    “你说谁是下等人?”

    西风突然挥拳打过来,轻寒躲开,也挥拳用力打过去。两个人拳来脚去,都用了十分的力道,想把对方打倒在地。几番回合下来,两人不分上下,心中的气恼更甚,越加发起狠来。最后两人都累了,同时倒在地上,都没有爬起来,就势坐在地上,黑暗中用目光相互殴打对方。

    轻寒先起身走的,没有回头看一眼西风。今夜的风格外冷,吹在脸上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