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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第一节 象棋大乱斗

    “这回洛姐姐和绫姐姐能一块过来陪我,我感觉生孩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赵筠在婢女的扶持下,小心翼翼地踏进门槛时,这么说道。

    天依对此番话有些别样的感觉。这句话的后半句,好像是将生孩子作为一个旅途的终点,或者是一件会结束自己生活的事。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筠儿,也不能这么说。”她笑起来,“生孩子才哪儿到哪儿,筠儿生了个大胖闺女或者大胖小子,之后咱能玩的日子还长着呢。”

    “希望是这样。”赵筠只是对以微笑。

    天依感觉她在莫子成府中的心理状态并不是太好。她们可能得在这边住得长一些,一直到筠儿安然结束这段孕妇生涯,或者她的精神状态转好为止。

    给房间调好了温度和采光后,天依将她带来的棋盘一张一张摆到桌面上,请小姐选择。

    “这棋的花样太多了!姐姐也难带。”赵筠嘴上是这么说,不过心里对这些她从来没见过的异地棋类感到非常欣喜。

    “来,我先为筠儿介绍介绍这一盘棋。这盘棋叫象棋,男子喜欢下,它是攻杀的一盘棋。”天依向她介绍,顺带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莫公子,“不知道公子善棋否?”

    “我围棋尚可,但这个未尝闻之。”莫子成非常保守地说道。

    “筠儿和公子听闻过国初楚汉相争之事么?”天依继续问,“这盘棋虽然是咱们海国的棋,但是模仿的就是楚汉相争的形势。中原有鸿沟,楚王高祖,各据一边,互为攻守。为什么它叫象棋呢?这象就是象天法地的象,象战场上的激斗。”

    在场的主仆们都津津有味听着。正在天依说话的间儿,阿绫已经在桌上摆开了棋盘,于其上摆了红黑两种棋子。从将士卒到车马炮,天依拿起每一颗棋子来详解它们的用处、走法,并且向听者们交代了最经典的几种开局,以及初期的几个原则,如要尽快出车等。

    “这规则还是有些复杂,不似围棋这么简单。”赵筠笑道,“虽然这将帅领军众多,看着确实是兵马云集,但记规则还有点困难。”

    “这个不怕。我和阿绫先对弈一局,诸位可以先观摩一盘,咱们慢慢熟悉它的规则。”天依摩着手说。

    “天依的棋力比我要好一些,天依执汉帅,我执楚将。”

    “秋娘,过来咱们一起看。”赵筠说了一句。天依四顾望了望,发现被筠儿称呼秋娘的那名女子正是进屋之前那姓郑的丫鬟。

    她的脑筋迅速转了一下。自己先前在张夫人府上时,张夫人同她的那个同性伴侣也是互相起亲昵称呼的。难道说,筠儿在府中寂寞的时候,也和关内的其他境遇相似的夫人一样,走向了她和阿绫的这条道?

    这只是一个猜测,至于是不是这样,她还得再深入了解。至少莫子成肯定还没有发觉。在筠儿呼秋娘的时候,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阿绫坐到了天依对面,将黑子一枚一枚地朝向自己。筠儿和她房间里的丫鬟们都屏息看这两个海国人如何下第一盘象棋。

    “当头炮。”天依先把石炮挪到了中间。

    “为何要‘当头炮’?”赵筠问她。

    “因为把炮移到这儿,下一回合就可以打掉他的中卒,接下来无论炮往哪儿打,或者其他棋子往哪儿出,都有余地,能占得先机。当然,下一合阿绫就能马起跳,跳一个马来保住她的中卒,但是这步跳马也占不到什么先机,只是防御性的。当然,棋的第一步有若干种走法,本来第一合也没什么子可以走,挪炮算是最常用的。”天依向她们解说。自己虽然在现代棋力也不太好,但是说解说解这个还是有一些余地。

    “那下一步乐正夫人就要跳马了。”那姓陈的姑娘说。

    “我也中炮。”乐正绫笑了笑,但是没应她的话出子,而是将自己的炮也挪到了中间。

    “哎,为何乐正夫人也走中炮?”

    “对应这个中炮不是只有跳马一种法子,我也来一个中炮,我们互相换掉他的中兵,也是一种攻法。”阿绫解说道。

    “原来是这样。”

    天依面对这个选择了跳马,随后阿绫也在相同的方向跳马保兵。这时即到了出车的时刻,天依抬车,乐正绫顺炮横车,不出一会儿,天依的车就冲到了阿绫的九宫格里,但是为阿绫叉上来的士给挡住了。

    “才几合,这黑将就这么危险!”赵筠惊呼道,“是不是还有几合,这盘就结束了?”

    “那不至于。我这红车虽然冲到了阿绫的宫中,但是还不足以杀将。别看它跟黑将挨着,但光凭一车之力,是没有办法杀它的。”

    “那红车孤车深入,是为的什么?”

    “还是占领一个先机。你看,它到了这个位置,黑方这半面棋,无论是车马还是象炮,都要受这红车的掣肘。之后这红车配合其他棋子或许能够将黑方的阵击溃。这也是很寻常的一种下法。一会儿我的车就要吃掉一子了。”

    “要吃掉哪个子?”秋娘问道。

    “看阿绫要逃哪个子。”

    乐正绫雷霆手段,马上出了一个边马,将那半面还未出的马跃到了边线上。

    “你看,我这步上车不是冲她的将去的,而是冲着压马来的。”天依说着,指了指阿绫刚才马炮中间红车刚好能冲到的那格,“我横车压马,虽然这马还为车保着,但是还可以抓她的炮。她的炮还是要逃,而且马动弹不得。车为了保住马,也动弹不得。我这一车就牵住了她的车马炮,所以阿绫要逃马。”

    “真有讲究。”众人都说。

    “那现在她逃了马,洛姐姐怎么下?”

    “简简单单冲个兵。”天依说着拱了一下那边己方的边兵。阿绫则没有再管这边的战局,直接出横车欺负天依的兵和保士的马去。天依没有保兵,而是立即走边马出了第二个车。

    “这乐正夫人的车,阿洛不管一管么?”晏柔问道。

    “不用管,我两车出马,一会坑阿绫一手。”

    大家遂继续看。阿绫还在沉迷于吃兵抓车的时候,天依悄悄用出大车用的边马渡了河,不出几合竟然跃到了卧槽杀将的位置。阿绫的将往旁边的空位一移,天依立马横了后出的大车,直打到他。乐正绫移炮防守,但为时已晚,等天依将两个炮也架上来时,阿绫手中虽是车马炮样样齐全,但大将已被困死。

    一直到两个人停手几秒后,观众才意识到黑方输了。

    “这将就这么死了?还没杀几个兵呢。”莫子成瞪大眼睛。

    “是啊,但是将军还能怎么走?”天依演示了一下将的几个退路。结果是黑将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有红子来攻它。援兵虽然近在咫尺,但也只能看着自己的主将束手就擒。而在河边排队的那几个先锋卒,数量虽然众多,但在这场对弈中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这个场面极大吸引了他的兴趣。他联想到了自己生活中听闻或者经历的一些事——尤其是某件事,自己压上了一手好牌,最后却被对方来了一个釜底抽薪,金蝉脱壳,跑到河西跟霍去病打仗去了。看来这海夷玩的弈棋虽然是丧志的活动,但正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其中确实有一些象法天地的东西。

    “真是太巧了。”赵筠赞叹这把棋局,“虽然我才看第一局,但我也知道它是个妙着。”

    “主要是车,车太重要了。”秋娘自有总结,“别看河边摆的这些卒子人多势众,但真正冲阵杀将的还是洛夫人所说的车马炮。尤其是车,夫人出了两车,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我们去年是在冠军侯军中从事。可以这么说,冠军侯就是本朝的前车。他虽然还没冲到匈奴的宫营里边,但驰入河西,过狐奴河,转战焉支山、皋兰山,就好比天依驰入我腹地的这一车,在西北打开了局面。之后朝廷的大兵再冲宫门一压上,单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及早遁逃,要不好的话,单于和他的左右贤王都得南面称臣了。”

    乐正绫这么说解着,增益着游戏的代入感,一边回忆历史上的漠北之战。如果单于不是碰巧遇上卫青的部队而是碰着霍去病的主力,很可能历史上的匈奴政权会更早瓦解,就如这一局中的自己一样,刚好中了汉军全胜的计谋。

    “听乐正夫人这么说,单于现在很危险啊。”莫子成端坐着,“十年前匈奴还时常大入寇,怎地此时就快近亡了呢?”

    “我们海国有一句话,叫‘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乐正绫盘着手向他道,“公子也看到了,象棋无非打的一个势。天依造起了势,才能凶进急杀。单于之部族不过千把万把人,不及汉一郡,他之所以能号令整个朔方上所有的引弓之民,主要是因为他几辈先祖在周秦的时候通过草原上的攻杀积了声势,各族无不敢听他的。可现在汉军猛攻疾驰,已断了河西一臂:河西虽然还住着引弓放牧之人,但是他们在汉的控制下,已成了汉臣,不能再听单于号令了;而单于屡次战败丧师,他的声威自然也受影响,今后单于说话,恐怕听的人没有那么多。这个情况再持续下去,到最后没人听他,失势去国,怕也是必然的。当然,草原上会出现一个号令的人,单于不号令他们,就是汉号令他们。”

    “要真到那时候,塞上或许能有宁日一些。”

    “亦未必有宁日。”乐正绫摇摇头,“就算单于没有了,汉做了草原的可汗,草原边上的牧人还是会攻袭边地的农人,此事就像汉地会出盗贼一样。只有如何让草原不靠抢掠也能过活,以及边地如何保有自卫的力量,这两件事做到了,边地才得休息。”

    “怪不得夫人带的那些后生,冬日在家父的府中给他的部属课匈奴言语着。”莫子成乐意听这个乐正夫人讲道,“是为赴河西牧民去?”

    “嗯。河西现在是既住有农民又住有牧民,农民是新迁过去的,矛盾必然不少。如果朝廷在那里派驻的官员懂得两种语言,他们在治民上会有更好的效果。这样河西以不大的成本控制在朝廷手中,对朝廷经略西域是有好处的。”

    “这么看,真是跟家父说的一样,夫人是有远策。”莫子成支着手道。

    “那当然!她可是洛姐姐的……”赵筠有些自豪地对她的夫君说。

    “好啦。我们还需要演示几局么?”天依合着手笑言。

    “姐姐再来两局,之后我打一打试试。”赵筠虽然满心的冲动,但是她毕竟还对规则不太熟悉。如果贸然上手,可能在很多时候会出失误,玩不尽兴。

    天依遂和阿绫又对弈了两盘。第二盘时乐正绫试了传统的跳马守中兵,很快就投入到争出车先机的斗争当中。不过非常不幸的是,她本局虽然先出了车,但是其后由于一个小疏忽,让天依惊天一炮给炸了巡河象,最后落败。只有在第三局,她才抓住天依的缺陷,将了天依一回。

    “真是有来有往。”赵筠笑道,“我现在差不多知道这些棋子怎么走、有哪些走法了。”

    “那请筠儿来试一试。不知道有谁想同筠儿对弈的?”

    秋娘并不敢立即报名,赵筠也先将眼神投向莫子成。直到莫公子摇手说自己只想观局,筠儿才请那位陈姑娘到自己的对面来就坐。

    由于赵筠现在的状态特殊,所以她并不直接动子,而是执着一根细棍,要出何子的时候就用木棍点点那子,再点到相应要走的地方,晏柔替她走。她上手的速度很快,不出几局,在旁人的指导下已经学会了穿宫马、卒底炮、巡河炮等基本操作。陈姑娘作为落难前有素养底子的女子,入门的速度也不慢,只不过照顾小姐的时候,她得时刻让着她,故基本上每一局都是赵筠赢。

    之后晏柔和缪叔也加入了这场游戏。棋盘三场一轮换,为了让大家不至于很快下腻了象棋,天依只让棋走了一轮,就开始介绍下一种棋类——五子棋。五子棋下了几轮,她又向赵小姐引介起飞行棋来。

    在上午介绍的这几种棋类中,飞行棋是最让人收获惊喜的——因为它既有玩家之间的竞技,又高度依赖神秘的偶然性。玩家也不需要耗费太多脑筋在棋本身上,需要决策的地方少,新手跟高手之间没有太多的差距,所以既平易近人又能够营造氛围,算是娱乐的不二之选。何况飞行这二字和海国飞机的造型也能让玩者体会到一种异域的浪漫情调。

    这些飞行棋的优点是洛绫两人从冬天起就积累的经验。无论是给张夫人下还是给其他夫人下,在众多新奇棋类当中,最受欢迎的就属这套飞行棋。她们院里的造纸女工们下工后也喜欢下两把飞行棋,以作为工后恢复元气的手段。

    莫子成对需要骰子的游戏不甚喜欢——在他的道德中,骰子老是跟毁家败业的赌博联系起来。但是今天毕竟是洛夫人到他家里做客的第一天,他就算喜欢这些游戏还是厌恶这些游戏,都无理由走脱。至少是他陪自己的夫人恩恩爱爱地过一天,他才好借口忙公事去。见到莫子成一直在旁边闲坐无聊,赵筠便命另外一个丫鬟摆上棋盘,让她同自己夫君走走象棋。

    由于乐正夫人的推荐和说解,莫子成倒是对象棋不太拒斥。他很快就置入了韩信张良的环境,开始用炮和马大杀起这位婢子的阵来。

    上午的时光就消磨过去了。窗外的雨仍然不停,雨水不紧不慢地倾流在关中的土地上。天依一边观棋,一边看湿漉漉的檐外散心。游戏确实能让人心情大悦,打到中午,赵筠的情绪很明显同自己初次见她时要舒展健康了许多。不过这个欢愉的状态要维持下去,还是得靠她、阿绫和晏柔的长期陪伴。她真得做好在左内史家里久住的准备。

    ——第一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