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府城外,夷人冲锋的甲士,一个个举着盾牌,微微佝偻的身子,几步一停的往城池而去,但越走却是速度越快,一则已经进入官军的射程,越快越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发现城上静悄悄的,毫无动静,竟然连个人影都没了?
当先的数人相视一眼,面上露出残酷的笑意,逃了好,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拿下头功,今次应该不仅可以优先享用城中的富贵和小娘,也能晋升一级,不用再亲自搏命拼杀了罢。
“杀!”
“呜哈!”
原本有些提心吊胆的甲士,瞬间原形毕露,忍不住发出怪叫,争先恐后的踩着夯土往城上而去,连附近负责保护他们的弓手都懒得理会,径自而去,引得弓手撇嘴不已。
领着中军大队人马缓缓向前的奢寅,见状也是微微点头,前面官军的布置不过是些门面功夫罢了,只要自己稍稍认真,便是飞灰湮灭。
.....
“啊!”“啊!”
城上传来隐约几声惨叫,稍稍落在甲士阵中靠后赤黑闻声抬头,墙上依旧是毫无动静,他因为有些武艺,又为人细致,在军中混得不算差,今次过后,若是城破,也能成为一个小头目了。
已经上去十数人了,但城上却依旧毫无反应,也见不到先上去的那些人的身影,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他的脚步又缓了一些,让身旁的一个甲士,先行上城。
那甲士刚刚跃上城墙,不由眯了眯眼,满脸惊色。
从阴暗无光的城下,直面这城上的日光,一时间却是难以反应过来,但真正让他吃惊的是,眼前血流满地瘫在地上的先上城的“袍泽”,和眼前密密麻麻的枪阵。
“向前,杀!”
“虎!”
眼前的军阵在军官的号令下,向前行进数步,闷喝着,然后猛地刺出了手中的长枪。
这么近,夷人甲士已经能看到那些兵士的脸,以及上面的紧张和稚嫩,只是眼前的枪阵实在太密,他有些不知从何下手,赶忙举盾挡住身前,却不料两只长枪斜辞而来,刚好避过圆盾,刺入甲胄肋部的薄弱处。
噗!
金属入肉的声音从他的体内响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甲士一阵恍惚。
噗噗噗!
又有数根长枪刺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内,都已经全是鲜血,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咕噜咕噜几声,而眼前的官军又缓缓退了几步。
.....
孙传庭松了一口气,战法奏效了,躲开了叛军的弓箭,又是出其不意,以多打少,何况他们上城选择的地方大多固定,都是那些最易攀爬的位置,即使面对凶狠的夷人老兵,自己操练的新兵也可以杀敌!
只是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了。
.......
“大家分开上城!”
“城上有埋伏!”
“弓手抛射几轮!”
死伤了几十个冲锋的甲士后,甲士的头目终究是感觉到了不对,呼喝着麾下甲士尽量分散,而原本无所事事的弓手,也齐射了几轮,当弓箭越过城垛,果然便有惨叫声传来。
高踞于马上的奢寅,此时离城墙不过三十步,他身前数步便是弓手阵,见状微微蹙眉,心头微微发痛,这些甲士可都是军中精锐!
这些官军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猛然抬手,发狠道:“先不要上城!弓箭手接着抛射!再多堆些可以上城的夯土!”那便多浪费些箭矢,功夫,自己入城之后,定要鸡犬不留!
“是!”
“遵命,太子!”
夷人军阵中,便又开始动起来,普通士兵们开始寻找沙土、石木,甚至将那倒地的汉人抬起,纷纷往城下垒去,弓手们不停的抛射着,直到听不到惨叫声,方才换个方向,而城上的官军依旧没有露头。
......
“嗯!”
城上,官军阵中又是一人闷哼着倒下,一直在旁的青壮见状,也是赶忙上前,将伤者抬走,而后身后的官军袍泽便补上位置;他们的嘴中都咬着布条,不多的盾牌也纷纷高举,而位置也变成了背靠城楼的开阔处。
孙传庭的眼神愈发沉凝,眼下将士已经不足七百,伤亡已然超过三成,陈叔为了掩护自己,中了一箭,李守备被上城的甲士所伤,有些一瘸一拐。
叙州府城还在坚持不倒,实在不易!但贼军也反应过来,现今真是拼命的时候了。
嘶!
吸气纷纷响起,他不由抬起头去,数十步之外外,十数叛军已经上城,而且在大声向城下呼喊,似乎在告知官军的位置。
果然只片刻,上城的叛军和官军之间便有箭矢射来,而上城的叛军也是愈来愈多,也不向前,只是等待更多的“援军”上城,领头的也在整饬队伍。
是时候了,抬头看了眼天空的日头、远处的凉山、长江,孙传庭看了身后北方一眼,那是京城的方向,他不由想到了只见过一面的天子,还有天子的书信。
陛下,微臣麾下千余川中健儿已经牺牲惨重,而贼势未衰,前途难卜:若城池仍在,臣当生还晋见;如不幸城失民陷,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来日收复川中,陛下必是一马当先,千帆过长江,若有波涛如山,即是伯雅复命而来......
孙传庭胸中涌起一阵豪气和决然,他看了一眼四周看向自己的兵将,大声道:“将士们,随我杀!”说罢就挺枪上前。
“杀!”陈叔高声道。
“随大人杀贼!”李守备的声音也是传来。
“杀!杀!杀!”
......
阳光下,叙州城头,杀声震天,一红一黑的两道激流,血肉横飞,发出阵阵高喝惨叫,猛地撞击在一起,一时间城池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