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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棋眼(上)

    九月二十八,辰时(早七点)刚到,锦官城空中的晨雾还未散去,位于府城中央偏东,藩属街上的藩台衙门,便已经是人来人往,但与平时豪商大户簇拥往来不同,今日行走巡视的却是以兵卒、吏员为主,还有那城中极少见到的白杆兵,竟有一丝肃杀之气。

    所谓藩台衙门,便是周遭的百姓对“四川承宣布政使司衙门”的别称,衙门左近以钱铺粮店居多,而布政使也是以掌民事、钱粮为主,往来豪商遍地,钱粮似水才是常态,今日这般刀兵肃然的阵势,实在少见。

    辰时二刻,街上的兵丁巡逻愈发仔细,不多时,便见一位位红袍的大员,陆续在属员亲兵的簇拥下,穿过衙署正门、仪门,进至正堂,纷纷肃然互相致意后,便待居于上首的左布政使朱燮元发话,至于巡抚未在,众人都是心照不宣了。

    朱燮元见各位成都官将要员已然到齐,便起身向右侧拱手行礼,沉声道:“昨日危局,有赖秦淑人率军亲至,朱某代全城百姓谢过!”他本是富态虬髯的脸上,此时也清瘦不少,满是诚恳。

    朱燮元口中的淑人,便是昨日驰援的秦良玉,《国朝诸司职掌》中说“凡文官正从三品,祖母、母、妻各封赠淑人”,她虽身为武将妻室,却被朝廷封为三品诰命,实属罕见,但众人却觉得理所应当,堂中文武闻言更是纷纷点头不止。

    “朱大人言重,忠义所在,我石柱马家岂敢居功?”一身红袍的秦良玉闻言起身,拱手回礼,她身量高大,此时更是引得众人侧目不已,侍立在身后的,着白袍青年便是其子马祥麟,倒是闪过一抹喜色。

    朱燮元闻言点点头,此时叛贼数万大军仍旧悬于城外,昨日虽说逃过一劫,但未来如何还得好好斟酌才是,便不再言谢,只又郑重一礼,方才问道:“素闻石柱兵将精锐,昨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大部几何?何时至成都?”

    主持兵事的朱燮元话音方落,堂中文武的目光便又汇聚在秦良玉身上,毕竟此时城中,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余军兵,外加千余精壮,而城外少说也是近两万土兵,昨日更是离城破只差分毫,近期是否还有援军,有多少援军,实在不由得众人不关注了。

    只见秦良玉闻言微微点头,随即抬头问道:“不知藩台以为当如何平叛?”

    嘶,四川总兵杨懋愈闻言不由微微侧目,这秦良玉也是“宿将”了,却是如此莽撞?这军略之事,何时轮得到武夫插嘴?

    朱燮元微微一愕,却不以为忤,随即目视堂中下首,出声问道:“敢问许指挥,宫中可有何旨意?”巡抚告病,大珰心腹、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突现,都是不寻常之事,却是一同发生,难保上头是有何旨意了。

    “但凭朱大人及各位将军商议,”进门后便一直低调不出声的许显纯,此时端起茶杯正待抿两口,此时闻言不由放下,拱手回道;他要做的、能做的已然完成,便不要节外生枝了。

    “杨总兵以为如何?”朱燮元微微点头,又转而问道。

    “藩台,即便有石柱精锐和城中青壮,城防依旧是捉襟见肘,何况叛军昨日攻城所用之物......”杨懋愈面有难色,也顾不得面子,直接说道。

    “无妨,彼为吕公车,我已命人去准备那巨木、转索等物,若有下次,必令其有来无回!”吕公车在兵书上多有记载,昨日实在凶险。

    杨懋愈闻言点点头,看着藩台那指挥若定的模样,不由也有了一丝信心,比那今日大家都讳莫如深的巡抚大人,朱大人果真是强上不少呐,心思电转,口中却是不慢:“只是这兵力仍是不足。”

    “是呐!”

    “余下的石柱兵现今到哪了?”

    堂中响起几声应和、询问之声,毕竟川中已无兵,现在就指着石柱的精兵了,川外的军马筹措、调动、整饬,没有两个月以上的时间,实在指望不上。

    朱燮元看着沉吟不语的秦良玉,不仅心中微微一动,莫非她另有谋划?不由出声问道:“还请秦将军赐教。”

    “若要平定川中,一则需要尽快逼迫奢贼与官军决战,二则需切断其与贵州、云南的呼应,避免形成山火燎原之势,”秦良玉也不再藏掖,却想起那京营来将所说的章程,怎么看都像是谋划许久的方案,但从一个“粗鲁”的军将口中说出,又是那么的古怪,难道真有那料敌之先,明见万里之天子?

    朱燮元闻言,不由看向了身后悬着的地图,川贵云三省,土司众多,其心各异,现如今,若要切断其联系,便是要将川南的“通道”给封住,其一便为泸州、永宁、水西一线,其二便是叙州府、乌蒙府一线了。

    叙州(宜宾)、乌蒙(昭通)一线的地势更加平坦,道路也是更加宽阔易行,更为重要,新任知府方从京中赴任不久.....若是石柱兵从重庆府沿江而上,能夺回泸州,而叙州府又未曾听闻陷落,那叛军便成瓮中之鳖了!

    这便是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的布局罢,竟能未卜先知?一念至此,朱燮元难以置信的问道:“石柱兵可是已往泸州而去?”堂中其余人面面相觑,却是不解其意。

    “正是,”秦良玉微微点头:“四千石柱军马,还有从京营来的三千精锐,已顺江而上。”

    原本她对为何大兄返回,还要如此多的兵卒护送很是不解,何况那其中的火炮、火铳一看便是精造之物,何不送去辽镇?及至叛乱消息传来,方才难以置信中带着恍然大悟。

    “如此,此局的棋眼那叙州了,只看孙传庭能否守住了......”朱燮元仍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由轻声感慨道:“圣天子在上啊.....”

    所谓棋眼,便是下棋的突破口所在,哪方一旦占领棋眼,即可取得绝对性的优势了......若是泸州光复,那叙州便是眼下川中棋局的棋眼了。

    其余众人依旧不明其意,只有感慨的秦良玉和震惊的许显纯,一起缓缓点头,随即他们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外,官署大多坐北朝南,四川藩台衙署也不例外,从堂中看去,五百里外,便是川南重镇、江上第一城——叙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