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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将起

    已是除夕,无论朝野文武或是民间百姓,几乎都是无人做事了,悠悠然盼着明日的正旦到来,街坊上还不时有那爆竹声响,宫内宫外也张灯结彩。

    乾清宫南书房,朱由校也是在午间稍稍小憩之后,方才慢悠悠地翻看起奏章来;与平日不同,今日通政司递进来的奏本,大多都是朝臣敬上的贺表,骈四俪六,“文采”斐然,却是言之无物。

    同在南书房中的,还有两位红袍官员,却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而是东厂提督和锦衣卫指挥使。

    王体乾和骆思恭两人神情都是微微疲惫,但东厂提督的眼中有一丝莫名的亢奋,而锦衣卫指挥使眼中,却隐隐透出担忧来。

    轻轻将手中的奏本往御案上一放,朱由校微微抬头,似随意地问道:“差事办得如何?”

    听到皇帝问话,王体乾神情一紧,赶忙拱手恭声道:“陛下请放心,各地的东厂、锦衣卫已经联络好;北镇抚司的緹骑,前些天业已上路,年后必然能布置妥当的。”为了差事,他这些天可是日日盯着锦衣卫。

    他知晓皇帝的意思,各地的藩王不法事自然是不少,但是总得报到官府,还得有些证据才行;况且那王府库中的金银财货,也得事先看着,免得有人浑水摸鱼,或是收归朝廷府库之中,那可是宗室的银子。

    似乎怕皇帝不放心,东厂提督又补充道:“民怨极大的事迹,已经收集好证据,均有苦主要上告;各处府库,业已遣人看着了......”不知是不是太过操劳,他的眼神中竟有了一丝血色。

    “这次若是差事办得好,内库会拨一笔银子,东厂也是要好好整饬一番了。”点了点头,朱由校温声道。

    “谢陛下!”王体乾赶忙行礼谢恩,东厂不在朝堂体例中,遇到差事了,人手基本都靠选调锦衣卫緹骑,此番有了银子,不仅调人更为便利,也能招揽些自家的属下,他实在喜不自胜。

    轻轻摆了摆手,朱由校继续道:“年后,小王公公要去河南开封一趟,去聊聊罢。”

    “是,陛下。”王体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周王那边倒是名声较好,想法也是与众不同,是可以好好聊一聊。

    唔了一声,朱由校轻轻点头,摆了摆手,轻声吩咐道:“无他事,便退下罢。”

    “是,陛下!”两人赶忙应承下来,见皇帝似不愿对于其中细节过问太深,行礼告退而出。

    ......

    待两人出门之后,朱由校缓了缓,又继续翻看着奏本来,及至翻到太常寺丞的奏章,不由微微失神,暗道终于来了.......

    奏本中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国朝宗室日多,府库不堪重负,议行推恩之策......

    宗藩多有不法,应严加管束......

    穷苦宗室良多,应准其行士农工商等四民之业.....

    洛阳福王多行不法,有童生周氏之女受害.....

    呵,朱由校神色慢慢复杂起来,这杨涟还真是丝毫不顾及天家颜面呐,原本以为只是参劾福王,没想到竟是要行宗藩革新之事。

    汉武帝时,以晁错进言,行推恩之策,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国诸侯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名,举兵反叛......最后景帝腰斩晁错于长安东市.....

    拿着手中的奏本,天子沉思半晌未动。

    ******

    已经入夜,慈宁宫中的气氛,却比往日又紧张了几分,宫人内侍们战战兢兢,尽量放轻手脚,远离正殿和寝居,全无一丝要过节的欢喜。

    自新天子即位之后,皇贵妃的脾气就不太好,最开始几日杖毙了好些个宫人内侍泄气,旬日后方才见好了一点;但依旧是一天阴沉个脸,慈宁宫中气氛,比之其他宫内,都是冷肃不少,除了“方正守礼”的皇弟,几乎没有人敢来请安了。

    今夜,宫人们不知为何,郑皇贵妃却是又发怒了,正殿中传出尖声怒喝。

    “弹劾常洵的奏章,朱由校没有批红驳回去?!”她急声喝问道,胸口起伏。

    “是,娘娘,”大太监崔文昇小心翼翼地回道,他已经不在司礼监行走办差了,朝廷上下似乎将他忘却了,一时也还没有新的处置,虽是日日提心吊胆,成天也无法排解。

    他抬头看了眼皇贵妃,温声安慰道:“娘娘或许可以放宽心,许是临近正旦,皇帝无心政事;指不定休沐后,就会下旨申斥那杨涟了.......”

    大明天子“护短”的规矩,也是多少年的了;这又不是谋反,虐杀个把人,与历代的藩王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特别出格之事,崔文昇对贵妃的担心稍稍有些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郑氏却是厉声失声道:“朱由校哪有半点,像个朱家人?你可是忘了,他是怎么对那李选侍的?!”

    崔文昇闻言一呆,心中也是一紧,这“李选侍事”可是这慈宁宫中的禁忌,私下议论的内侍已经被杖毙几人了,而且这事和这慈宁宫可不无瓜葛,好在选侍已经疯了,还被安置在那无人走动的冷宫之中.......

    他尚未反应过来,又听贵妃尖声吩咐道:“给常洵的文书赶紧送去!让他自己把首尾收拾干净!”

    “是,娘娘!”吓了一跳的崔文昇,方才醒过神来,压下心中不安,赶紧领命而去。

    ......

    “那是头狼崽啊......”郑氏的眼中渐渐失神,口中不由喃喃道,这个月才满十六罢,就敢持剑杀人,囚禁先皇后妃。

    她久在宫中,又是官宦人家出身,自是知道,除了开国的太祖、靖难的成祖外,历代哪还有一个天子,心狠至此?那崽子以前懦弱贪玩的样子,难道是装疯卖傻?心机竟是如此深沉?

    一念至此,郑氏的心揪得更紧了......但这可是常洵呐,自己身上的肉啊......

    良久,她终于缓缓回神,眼神慢慢尖锐起来,好似一匹护幼崽的母狼;苍白的脸色,也在忽明忽暗的宫灯下,显得阴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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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昌元年十二月,涟上书劾福王不法,言宗室事,上留中未发。

    ——《明史·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