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举缓缓落下酒杯,望着胡小天道:“胡大人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吗?”
胡小天已经预料到早晚他都会提到这个话题,他嘿嘿笑了笑道:“所谓鬼神,只是一种称呼罢了,我一向将人分成两部分看待,肉体和精神,周先生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肉体死了,精神还在吗?”
周文举愣了一下,他紧紧握住酒杯,双唇用力抿在一起,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陷入沉思。
胡小天又道:“你有些时候会不会做一些事,依稀感觉到这些事曾经在你的梦中发生过,你是不是有过肉体已经崩溃但是精神仍然在支持的经历?有些东西是你我看不透的,也认识不到的,但是并不代表它不存在。”胡小天的这番话纯粹是在忽悠,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周文举仍然坚持道:“我仍然觉得鬼神之说荒诞之极,都说有鬼,可这世上又有谁亲眼见过?”
胡小天道:“真正的医者为人治病,不但要医治其身,还要医治其心。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却认定了自己有病,有人告诉他三日必死,于是忧心忡忡,惶恐而不可终日,三日不到果然一命呜呼,也有人身患绝症,本该活不过一月,可遇到了一位擅长医心的郎中,给他吃得只是一些毫无作用的药物,只是让他相信有效,让病人的内心始终充满希望,这病人竟然克服大限,多活了五年,最后得以善终。”
胡小天所说的都是医学上最常见的病例,正所谓精神疗法,周文举频频点头,他隐约猜到了胡小天的意思,胡小天所谓的九鼎镇邪应该是医治万家人心病的一种方法。无论鬼神存在与否,万家人对此是信以为真的。心病还须心药医。胡小天的方法不能谓之错,自己之前所下的结论未免武断了一些。
周文举在万廷盛的事情上仍然有些不解,他低声道:“胡大人,我只是在过去听说过开颅之术。可是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你为万家二公子开颅,虽然救活了他的性命,可是他记忆全失,这对他来说未尝是一件好事。”他向来实话实说,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胡小天道:“身为一个医者首先想到的是救人性命,我尽力去做,能够做到哪种程度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当时选择开颅也是别无选择的事情,如果我不采取即刻开颅的方法。万廷盛颅内的出血就会压迫到他的大脑,造成严重而不可逆的脑损伤,甚至脑死亡。”胡小天在讨论病情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会用上现代化的医学术语。
周文举听得一知半解,可他对胡小天的医术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意识到胡小天治病的方法和自己并不是一个路数。自己对于慢性病症已经形成了自身的一套理论。可是胡小天在急症上的处理却是他无法企及的,他显然被胡小天激起了强烈的求知欲,针对一些不解的地方虚心求教,胡小天也是耐心解释,两人聊得颇为投缘。最后还是万伯平等得不耐烦,差管家万长春过来请胡小天画符,胡小天这才起身。
来到万家特地为他准备的房间内。画符需要的黄纸、笔墨全都准备停当。胡小天刚刚坐下,万伯平就满脸堆笑地跟了进来,今天他对胡小天的态度也是一波三折,在怀疑和信服之间来回反复。
胡小天却知道如果不是今晚的这场意外,万伯平这只老乌龟肯定要跟自己玩猫腻,说不定会寻个借口狠狠阴自己一下。此人的品性实在是差劲。
万伯平凑到胡小天身边道:“胡大人,今晚的事情实在是抱歉,我也没想到周文举会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胡小天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会儿想起过来巴结我了,刚才干什么去了?周文举针对我也是你挑唆的吧!他没有点破这件事。淡然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周先生绝非浪得虚名之人,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只是我在急救方面更为擅长一些罢了。”
万伯平一副小人嘴脸,凑近胡小天耳旁道:“胡大人真是谦虚,我可看得清清楚楚,论到医术你可比他强太多了。”
胡小天笑道:“万员外,他怎么都是你的老朋友,背后这样说人家不好吧?”他最瞧不起得就是万伯平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这厮既然能这样说周文举,也就能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万伯平赶紧撇开关系道:“我跟他没见过几次面,都是我那妹夫推荐,所以我才请他来,谁想到,此人居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大水货。”他这样说充满了讨好胡小天的意思,却不知更加激起了胡小天对他的反感。
胡小天暗骂万伯平卑鄙,心中越发看不起这搬弄是非的小人,轻声道:“万员外,你刚说昨晚炉鼎被打翻了六只?”
万伯平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而且不少道符上面都印上了血手印。”他将搜集了血手印的道符递给胡小天。
胡小天接过来一看,果然如此,每张道符上都印着一个血指印。心中暗忖,不可能是什么鬼神所为,肯定是人干得,而且这个人十有八九出在万家内部。只可惜当前的时代没有指纹鉴定的技术,更加没有指纹库的存在,不然单凭这几个血手印就能很快查出疑犯。胡小天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叹了口气道:“万员外啊万员外,我昨日跟你说过的事情只怕你全都忘了吧?”
万伯平道:“胡大人,我还没有来得及去做,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该如何是好?”
胡小天一语道破各种玄机:“非是来不及,而是万员外对我缺乏信任。”
万伯平叫苦不迭道:“胡大人,天地良心啊,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救了我儿子,现在又救了我儿媳妇,分文不取,对我恩同再造,我又怎能不相信你?”
胡小天眨了眨眼睛,心说你麻痹,老子什么时候说分文不取了?你当我救你儿媳妇是做慈善啊?靠!老东西,跟我玩心机,以为把我架上去就不好意思再找你要钱?信不信老子让你赔了儿媳又赊钱?胡小天从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趁机提出自己的条件:“慈善义卖的事情你看……”
万伯平对这厮敲诈勒索的本事早有领教,心中暗骂胡小天贪心不足,可现在有求于人家,即便是心头滴血也得答应下来,他点了点头道:“胡大人放心,这件事全都包在我的身上。”
胡小天笑道:“此事宜早不宜晚,我看那就后天吧。”
敲定了慈善义卖的事情,胡小天心头大悦,当下拿起毛笔在黄纸上开始画符,这厮是想到什么写什么,看着万伯平写了一个pig,又看了看万长春,写了一个dog,万伯平主仆二人笑眯眯站在那里,根部不知道这厮是在骂他们。
胡小天龙飞凤舞画符的时候,慕容飞烟到了,胡小天把万伯平主仆二人支了出去。
慕容飞烟除下斗笠,解开蓑衣,外面的雨虽然不大,可是她身上仍然有不少地方沾湿了。胡小天殷勤地拿了条毛巾递了过去:“要不要我帮你擦?”
慕容飞烟一把夺过毛巾:“边儿去!”芳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恼怒。
胡小天靠在书案旁,双手撑着桌面,望着慕容飞烟擦拭头发上的雨水,目光从上至下,最后停留在慕容飞烟那双美得毫无瑕疵的小腿上,这身材,这皮肤,这曲线没得挑!
慕容飞烟意识到这厮一双贼眼盯着自己的腿部大饱眼福的时候,马上躬身将两条裤管放下了。
胡小天道:“靴子都湿了吧,脱下来我帮你烤烤。”
慕容飞烟道:“用不着你献殷勤,我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胡小天笑了起来:“你湿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好慕容飞烟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然肯定要敲掉他的大门牙,轻声道:“果然不出你的所料,那个刘宝举有鬼,他离开之后,马车去了县衙,我看到他直接去了许清廉那里。”
胡小天为慕容飞烟倒了杯茶,亲手端到她的面前,他知道慕容飞烟肯定还有发现,不然也不会去了那么久。
慕容飞烟跟踪了这么久,的确有些渴了,喝完那杯茶方才道:“我趁着下雨潜入县衙,来到许清廉的书房外面,他们两人在书房内密谈,那刘宝举将你跟他所说的那些事全都禀报给了许清廉。”
胡小天咬牙切齿道:“这个王八蛋,果然跟我装醉,想从我这里套话出来。”
慕容飞烟点了点头道:“他们还说即便是现在修桥也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修桥已经来不及了?”单单是这一句话还无法推断出他们真正的想法,唯一能够断定的就是和青云桥有关。
慕容飞烟道:“他们又说已经派人去燮州府告你!”
“告我什么?”
“告你横征暴敛,贪赃枉法!”
“呃……这根本是贼喊捉贼!”胡小天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许清廉这帮人的卑鄙。
慕容飞烟笑盈盈道:“你们全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是贼!”